于昊天正用刺刀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爆炸残骸,动作轻得像在拆炸弹。
刺刀尖挑起几块烧焦的碎布,又挑出半片变形的金属片,突然,他的动作顿住了——刀尖上挂着半张烧焦的纸片,边缘蜷曲发黑,被火药熏得发脆,但上面残留的几行日文,还是让凑过来的几个人瞬间屏住了呼吸。
纸片上的字迹已经模糊,墨水被高温烤得晕开,但“运输清单:第7批精密部件...目的地哈尔滨...香坊区...”这几个字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每个人的眼睛里。“精密部件...”
萧锋的拳头重重砸在旁边的红松树干上,震得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,砸在他的棉帽上,“他们不是在转移武器,是在转运组装零件!香坊区有他们的军械修理厂,这是要在后方重新组装!”
他猛地想起三天前在密营里,被俘的日军通讯兵招供的话:“上面要把最关键的部件运走,说是要在安全的地方量产...”
当时他只当是普通军火,现在想来,那根本不是常规武器,是能改变战局的精密装备。
“看这个。”长生的声音突然传来。他从旁边的雪堆里挖出个巴掌大的铁盒,盒子已经被冲击波震开了锁,里面铺着一层油纸,油纸上是张折叠整齐的地图。
长生把地图展开铺在雪地上,用几块石头压住边角——那是张标注着中东铁路支线的军事地图,上面用红色铅笔圈出了一条虚线,虚线旁写着“备选路线”,还画着几个小小的铁路标志。
“他们改道了,不走滨绥铁路主线路,想从支线绕过去,避开我们的哨卡。”
萧锋蹲下身,指尖顺着那条几乎被橡皮擦淡的虚线移动。地图纸质粗糙,边缘被反复折叠得发毛,油墨味混着雪水的寒气扑面而来。
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一个用蓝墨水标注的小站名称上——背荫河。
这个地名像根针,突然刺破了他的记忆。
上周赵尚志将军来密营视察时,曾提过一嘴,说背荫河最近新调来了关东军的专列,车厢全是密封的,守卫比军火库还严,连站台都不准普通士兵靠近。
当时他没在意,现在想来,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专列,是用来转运这些精密部件的运输列车!
“兵分两路。”萧锋站起身,扯下左臂上染血的绷带——刚才爆炸的碎片擦破了他的皮肉,血已经冻成了黑紫色,在雪地里看着格外狰狞。
他从背包里拿出新的绷带,用力缠在手臂上,勒得紧紧的,声音果决得没有一丝犹豫。
“我带长生和四个弟兄,共六人,继续追击剩下的日军,他们肯定还有护送的后续队伍;昊天,你跟林雪带另外六人,去背荫河侦察,摸清专列的停靠时间、车厢数量,还有守卫的部署情况,记住,千万别暴露行踪。”
“不行!”林雪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,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,连声音都带着急意。
“你看这雪印——”她指着爆炸点旁边,被冲击波掀开的雪层下方,语气里满是警惕,“这不是日军军靴的痕迹!”
萧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。只见冰层下,几个奇怪的圆形凹痕排成一条直线,每个凹痕直径约莫十厘米,边缘光滑得不像自然形成,更不是日军军靴留下的——日军军靴的鞋底是锯齿状的,印子应该是长条的,带着明显的纹路。
他缓缓地蹲下身来,膝盖与地面轻轻接触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凹痕上,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。
他伸出手指,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个凹痕,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不禁一震。冰面下的印记异常清晰,仿佛刚刚被人踩过一般。
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鞋底防滑垫的纹路,那一道道细微的凸起和凹陷,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。
这些脚印,他太熟悉了。三年前那个雪夜,跟踪特高课特工时,对方留下的就是这种印子——那是种特制的胶底靴,鞋底嵌着圆形的防滑垫,只有日军情报部门的人才会穿。
“有人在跟着我们。”萧锋的声音沉了下来,眼神瞬间变得锐利,“不是运输队的人,是特高课的尾巴,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。”
话音刚落,远处突然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,由远及近,越来越响。
所有人立刻趴在雪地上,屏住呼吸抬头望去——三架日军九七式侦察机正沿着山脊线低空飞行,机翼上的红日标记在阳光下泛着光,像三道滴血的伤口。
飞机飞得极低,螺旋桨卷起的雪沫在空中打着旋,连机身上的编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,机身下的侦查窗口里,似乎还能看到日军观察员的脸。
“我们被盯上了。”萧锋慢慢站起身,雪花落在他的肩头,很快就融成了水珠,顺着棉服的褶皱往下淌。
他抬手抹了把脸,把脸上的雪水和泥渍擦掉,语气严肃得像结了冰,“从现在开始,无线电静默,所有人关掉发报机,改用手势联络,不准留下任何痕迹。”
于昊天立刻点头,转身示意弟兄们关掉背上的电台,把发报机塞进背包深处,还用雪把刚才停留的痕迹抹平。
长生把地图重新折好放进铁盒,塞进怀里,又将那半张烧焦的纸片小心翼翼地收进贴身的衣袋——这是能证明日军阴谋的证据,比命还重要。
萧锋最后望了一眼背荫河的方向,天际线上,那里正升起一缕淡淡的黑烟,烟柱在湛蓝的天空下慢慢扭曲、拉长,被清晨的风扯成细细的线,在雪白的天地间,显得格外刺眼。
那是专列冒出的烟,是日军阴谋的信号,也是他们必须阻止的目标。
“出发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率先迈步走向山脊线的另一侧。
雪地里,他的脚印很快被后面的人踩着,一串接一串,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,像两把锋利的尖刀,悄无声息地划破了完达山脉的雪原,也划破了日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转运计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