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风和的消失没有引起轩然大波。
却像一种无声的、缓慢作用的毒药,侵蚀着所有与他有深刻联结的人。
在确认银发青年下落不明后的第十五天——
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有些滞涩。
萩原研二推开公寓门,把钥匙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。
他刚从交通部的监控室回来,以协助调查连环车祸的名义,对着闪烁的屏幕看了整整一个下午。眼球干涩发胀,视野边缘还残留着跳动的光斑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他低声打着招呼,嗓音里透着一股抽干了力气的疲乏,再也不见平日那般轻快上扬的尾音。
松田阵平正坐在沙发上拆解一个老式收音机,零件散了一茶几。
听到开门声,他猛地抬起头,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,显然最近都没休息好:“怎么样?有消息了吗?”
萩原研二摇了摇头。
这一个简单的动作,像一根针猝然刺破了某种虚假的支撑。
松田阵平肩线陡然一塌,方才那点强提起来的精神气瞬间泄了个干净。
室内本就憋闷的空气顿时更加沉重了几分。
萩原研二拖着步子走进客厅,目光落在那些细小的金属和塑料元件上:“……又从哪里搞来的?”
“啊,楼下垃圾站。”
松田阵平应了一声,视线又落回手中的电路板,但拆卸的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,指尖捏着一枚微小的电容,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。
“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萩原研二没接话,路过客厅,走到厨房倒了杯水。
冰凉液体滑过喉管,稍稍压下了喉间的干渴紧绷,却浇不灭他脑海里反复播放的模糊画面。
就在今天下午,他借故调了港区周边半个月前的监控记录。每一个相似的银发轮廓都让他的心狠狠揪起,又重重摔下。
“今天我去了趟港区,”半长发的青年靠着厨房门框,像是随口提起,“那边的监控系统好像在升级,不少摄像头都是坏的。”
“哐当——”
松田阵平拆卸的缓慢彻底动作停顿了一瞬,螺丝刀从指间滑脱,磕在茶几表面,发出刺耳的锐响。
“……是吗。”
他低声应道,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,唯有眉宇间压抑的烦躁几乎要满溢出来,像在无声刻录这个令人无力的信息。
短暂的沉默再度蔓延,沉重得令人窒息。
萩原研二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,水杯外壁凝起冰凉的水珠。
一片吞咽声中,松田忽然猛地站起身把螺丝刀往桌上一扔,发出清脆声响。
“修不好了。”他站起身,抓了抓头发,声音里透出难以掩饰的焦躁,“我去抽根烟。”
萩原看着他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阳台的背影,不禁轻轻叹了口气。
他知道松田今天轮休。说是闲着也是闲着,其实那台收音机不过是对方用来掩饰内心焦虑的借口。
萩原研二忽而提高音量:“明天我还要去交通部那边协助做最后的事故模拟图。”
——这意味他又能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监控资源。
松田阵平闻言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,两人视线短暂交汇。
他们都清楚对方在做什么,也清楚这种寻找如同大海捞针,但谁都没有说破。
他们总得为那个人做些什么,否则就连眼前这煎熬的日子也没办法继续过下去了。
“Zero那边……”
萩原研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,明知如果有了新消息好友一定会告知自己,却依然低声问了一句。
然而答案依旧。
松田阵平摇了摇头,干脆利落地碾灭了他心底那丝挣扎着冒头的微弱期盼。
窗外天色已彻底暗透,城市灯火逐一亮起,织成一片繁华的光网。
松田阵平关上身后的阳台落地窗,齿间咬着烟,在按下打火机时才察觉气已耗尽。
他烦躁的“啧”了一声,指节收紧,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物件捏变形。
他望着远处万家灯火。
……就在此时此刻,应该会有许多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回到自己家中,阖家团圆。
“那家伙……现在又到底会在哪里……”
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不再是焦急的声嘶力竭,而是一种更深的、无处着力的茫然和焦虑。
追根溯源,松田阵平很清楚自己的这种情绪是源于自身能力不够的无力感。
他能拆解世上最复杂的炸弹,却解不开自己在意的人忽然消失的谜题。
淡淡的烟味从阳台缝隙渗入客厅,萩原研二独自站在寂静里,安静得可怕。
那套曾经用来聆听的窃听耳麦被放在茶几抽屉中,沉寂得像一块冰冷的墓碑,也像是他们犯下最不该错误行径的罪证。
萩原研二偶尔会下意识伸手想去拉开抽屉,但指尖往往只会凝滞在半空中,又猛地攥成拳,不得寸进,最终无力垂落。
他不敢触碰。
甚至无需触碰,那段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——耳麦那头传来友人压抑的痛呼,与杀手残忍低语交织成的、令人窒息的声音。
萩原研二脸上惯常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,那份洞察人心的亲和力被一层无形的绝望彻底覆盖。
自青年消失已经半月,就算如降谷所说,那名杀手在最终没有选择痛下杀手……
那后来带走风和的人,又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对风和做些什么呢?
风和身上还有着那种要命的“光环”……
萩原研二强迫自己掐断思绪,只能在理智之外紧抓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,为友人祈求微弱的平安。
君风和的原计划显然出现了致命的偏差。而最令他们无法原谅的是,这偏差中,有相当一部分源于他们的擅自行动。
对行走于钢索上的人而言,一丝差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
可他们仍固执地拒绝接受那个最坏的可能。
哪怕……那已是逐渐逼近的、最可能的终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