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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苑的湖水,在巳时的阳光下,呈现一种近乎凝固的、沉沉的碧色。

那不是运河里那种流动的、带着泥土气息的青黄,也不是江南园林中小池那种清浅透亮的绿,而是一种被皇家气韵浸染了数百年的、厚重而深沉的碧,像一块巨大的、未经雕琢的祖母绿宝石,镶嵌在层叠的假山、亭台、垂柳之间。湖面很静,偶有锦鲤翻起水花,或是微风拂过带起涟漪,都显得小心翼翼,仿佛怕惊扰了这片皇家苑囿特有的、庄严而静谧的氛围。

湖心最大的水榭名为“撷芳殿”,三面临水,只有一道九曲廊桥与岸相连。殿宇是仿江南园林样式建造的,飞檐翘角,雕梁画栋,却比寻常江南建筑更为开阔恢弘。此刻,殿内临水的轩窗全部敞开,湖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荷花的清香穿堂而过,吹散了夏日的闷热。

殿内陈设清雅,紫檀木的桌案上摆放着时令瓜果和精致的茶点,宫女们穿着统一的浅碧色宫装,垂首侍立,动作轻巧无声。

五皇子赵珩坐在主位,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四爪蟒袍,玉冠束发,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。他今日邀了几位平日走得近的宗室子弟,以及几位清流文臣家的年轻公子,还有……苏绣棠。

苏绣棠坐在赵珩左侧下首的位置,穿着一身浅碧色绣白兰绕枝纹的宫装,颜色与宫女们的服饰相近,却因料子更为贵重、绣工更为精致,而显得截然不同。白兰花纹样清雅,用银线勾勒,在光线下若隐若现。头发梳成端庄的随云髻,髻上只簪了一对珍珠蝴蝶钗,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,随着她微微的动作轻轻颤动。脸上薄施粉黛,唇色是自然的嫣红,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、属于客人的恭谨与些许好奇。

她的坐姿很端正,背脊挺直,双手叠放在膝上,目光平和地注视着殿外湖光山色,偶尔在赵珩说话时,微微侧首聆听,唇边带着浅淡而得体的笑意。一切都符合一个被皇子邀请游园、又稍显拘谨的“远亲”该有的仪态。

谢知遥也在受邀之列,坐在另一侧。他今日换上了墨绿色麒麟纹的世子常服,玉带銙蹀躞,既彰显了侯府世子的身份,又不至于过于张扬。他神态闲适,与身旁一位宗室子弟低声交谈着什么,目光却偶尔不着痕迹地掠过殿外廊桥方向,又迅速收回。

宴席的气氛轻松而融洽。众人品茶,赏景,谈论着近日京中的诗文雅事,偶尔爆发出几声克制的笑声。

按照宫中惯例,此类由皇子主持的小型游园宴会,内务府需派遣得力官员在场,负责一应调度伺候事宜。今日当值的,正是副总管王德安。

此刻,王德安就垂手侍立在撷芳殿外廊下的阴影里。

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蟒纹补子太监服,料子挺括,浆洗得笔挺。帽檐下露出花白的鬓角,脸上皱纹深刻,但皮肤保养得宜,透着一种久居室内、不见风霜的苍白。他的身形微胖,但并不臃肿,站姿恭谨,背脊却挺得很直,显示出在宫中浸淫数十年养成的、不容忽视的威仪。一双手拢在袖中,只露出保养得极好的、戴着翡翠戒指的右手拇指,戒指上的翡翠水色莹润,在阴影里泛着幽幽的绿光。

他的目光低垂,落在身前三步远的青砖地上,耳朵却竖着,留意着殿内的动静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种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、近乎麻木的恭顺。

殿内,赵珩正笑着对众人道:“……这西苑的景致,四时不同。春日看桃李,夏日赏荷,秋日观枫,冬日踏雪,各有妙处。今日请诸位来,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,不必拘礼,随意些才好。”

众人纷纷笑着附和。

苏绣棠适时地微微倾身,声音轻柔地开口:“殿下雅兴。这西苑规制宏大,景致天成,一草一木,一亭一阁,看似随意,实则匠心独运。民女方才一路行来,见各处洒扫洁净,陈设有序,伺候的宫人亦进退有度,想来内务府诸位大人调度安排,必是费了极大的心思。”

她这话说得自然,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。

赵珩闻言,笑容更深了些,目光转向殿外廊下:“王伴伴。”

王德安立刻躬身应道:“奴才在。”

“苏姑娘夸你们内务府办事周到呢。”赵珩的语气温和,带着上位者特有的、对下人的一点嘉许。

王德安连忙趋步上前,在殿门口跪下,叩首道:“奴才等分内之事,不敢当贵客夸赞。皆是殿下恩典,奴才等唯尽心竭力而已。”

姿态放得极低,言辞也极恭顺。

苏绣棠却轻轻摇头,脸上露出些许认真的神色:“王总管过谦了。这般大的园子,这般多的琐事,能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,纹丝不乱,非有大才且经验老道者不能为。民女在家中亦曾学着打理些许庶务,深知其中艰难。”她转向赵珩,语气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恳求,“殿下,民女有个不情之请……待会儿若王总管得空,能否容民女请教一二?也好让民女长长见识,学些理家持事的皮毛。”

这话说得极其漂亮。既抬高了王德安,显示了求教之心,又不过分热络,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
赵珩显然很满意苏绣棠这般“好学”又“识大体”的态度,他笑着颔首:“这有何难。王伴伴,”他看向王德安,“稍后宴席散了,若你无其他要紧事,便与苏姑娘分说一二。苏姑娘是江南来的,见识不同于京中闺秀,你们也可互相探讨。”

王德安心中微微一怔。

他久居深宫,见识过各色人等,自然不会被几句恭维话冲昏头脑。这位苏姑娘,他昨日便得了“干儿子”小顺子传来的消息,知道是五殿下新近“认下”的远亲,似乎颇得殿下和静妃娘娘青眼。此刻对方突然提出要向自己“请教”,是真心求教,还是另有所图?

但五殿下已经开口,他断无拒绝之理。更何况,对方姿态放得如此之低,话语间又给足了他脸面……

他心中念头电转,面上却丝毫不显,只是将身子伏得更低,声音愈发恭敬:“奴才遵命。能得贵人垂询,是奴才的福分。只是奴才粗鄙,见识浅陋,恐贻笑大方。”

“王总管太客气了。”苏绣棠温言道,随即便不再多说,转而与身旁另一位女眷低声交谈起园中花卉来。

王德安退回廊下阴影中,垂手侍立,心中那点疑虑并未完全消散,但眼角余光瞥见苏姑娘那副温婉恬静、与旁人言笑晏晏的模样,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。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,能有什么深沉心思?大抵真是好奇宫中规制,想学些打理家务的本事吧。毕竟,能被五殿下如此看重,日后或许……

他心中暗自思量着,戒心不觉放松了些许。

宴席继续进行。

约莫过了半个时辰,众人移步至水榭外侧的观景平台。平台探出水面,以汉白玉栏杆围护,脚下便是清澈的湖水,能清晰地看见水中悠游的锦鲤,红的、金的、白的,在碧绿的水草间穿梭。

谢知遥与那位宗室子弟也走到了栏杆边,指着远处湖心小岛上的亭子,似乎在讨论着什么。

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。

谢知遥似乎是为了更清楚地指点方位,身体微微向外探出,手扶着栏杆。忽然,他腰间悬挂着的一块玉佩,不知怎的,那系着玉佩的丝绦竟突然松脱!

那玉佩色泽温润,雕刻着精致的螭龙纹样,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一看便非凡品。它从谢知遥腰间滑落,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然后“噗通”一声,直直坠入了栏杆外的湖水中!

水花不大,只溅起几点细碎的水珠。

但谢知遥的脸色却瞬间变了。

他猛地探身向下望去,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“焦急”:“我的玉佩!”

众人闻声纷纷围拢过来。

“谢世子,怎么回事?”赵珩也走了过来,关切地问道。

“是陛下前年赏赐的那块羊脂白玉螭龙佩!”谢知遥眉头紧锁,目光死死盯着玉佩落水的那片水域。湖水碧绿,深不见底,哪里还有玉佩的影子?“系绳不知怎地松了……这、这可是御赐之物!”

御赐之物落水,这可不是小事。

赵珩的脸色也严肃起来。他立刻转身,对侍立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下令:“快!会水的都下去找!务必寻回来!”

几名身手矫健、显然熟识水性的太监和侍卫连忙应声,脱去外袍,便要下水。

王德安作为现场内务府职位最高者,此刻也急步上前。他心中暗叫晦气,怎么偏偏在他当值时出这种纰漏?御赐之物遗失,即便最后寻回,他少不得也要担个“伺候不周”的干系。他连忙对赵珩躬身道:“殿下莫急,奴才这就亲自去盯着,定让他们将玉佩完好无损地寻回来!”

赵珩点了点头:“王伴伴,你经验老道,快去。多叫些人手,仔细打捞,莫要损坏了玉佩。”

“嗻!”王德安应了一声,不敢怠慢,立刻小跑着走向水边,指挥着那些准备下水的太监侍卫,又吩咐人去取更长的竹竿和捞网。

一时间,水榭平台边一片忙乱。所有人的注意力,都被吸引到了那片碧绿的湖水,和那群在水中摸索、在岸边指挥的人群身上。

没有人注意到,就在王德安转身急匆匆走向水边、背对着撷芳殿方向的那一刻,一直安静站在苏绣棠身后、扮作普通小太监模样的阿青,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对苏绣棠点了一下头。

苏绣棠的目光,似乎也被水边的忙乱吸引,担忧地望着那边。她的指尖,却在袖中,轻轻蜷缩了一下。

阿青的身影,如同融入水汽的一缕轻烟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苏绣棠身后。他没有走向喧闹的水边,而是借着廊柱和茂盛花木的遮掩,身形一闪,便隐入了撷芳殿侧后方一条通往内务府临时值房的小径。

值房设在撷芳殿后不远处的一排厢房里,此刻因为主管官员王德安被调去处理“意外”,其他低阶太监和杂役也多被叫去水边帮忙或看热闹,显得格外安静。

阿青的脚步轻得像猫,落地无声。他迅速来到标有“内务府”字样的那间厢房外,左右一扫,确认无人,指尖在门缝处某个不起眼的位置轻轻一拨——那是他之前探查时暗中做下的手脚——门闩便悄无声息地滑开。

他闪身而入,反手将门虚掩。

厢房不大,陈设简单。靠墙是几张书案和椅子,正中一张较大的紫檀木书案,桌角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个青铜笔架,案几上还摊开着几份今日宴席的物料清单。这显然是王德安临时处理事务的位置。

阿青的目光,如同最精准的尺子,迅速扫过整个房间。他没有去碰那些明面上的文书,而是径直走到紫檀木书案后。

他蹲下身,手指在书案侧面和下方的木质纹理上缓缓摸索。案腿、榫卯接缝、抽屉底板……他的动作极快,却又异常仔细,指尖感受着每一处细微的凹凸与温度差异。

终于,在书案内侧靠近地面、一个极其隐蔽的、被厚重桌布垂幔半遮掩的角落里,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处与其他木质纹理略有不同的、极其细微的凸起。

那凸起只有米粒大小,颜色与周围木材几乎融为一体。

阿青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、薄如柳叶的铜质工具,尖端极细。他将工具尖端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个凸起,手腕极其稳定地施加了一个巧劲,向侧方一拨。

“咔哒。”

一声极其轻微、几乎不可闻的机括弹动声。

书案内侧一块约莫巴掌大小、颜色纹理与周围浑然一体的木板,无声地向内滑开,露出一个黑黝黝的、深约半尺的暗格。

暗格里,没有金银珠宝。

只放着两样东西。

一本蓝色布面封皮的册子,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。

还有几封折叠整齐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。

阿青的心跳,在这一刻依旧平稳。他没有丝毫犹豫,伸出戴着特制细棉手套的手,先将那本蓝色册子取出,迅速翻开。

册子内页是质地极佳的白棉纸,上面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录。不是宫中正式的账目格式,而是私密的流水记录。一笔笔,一项项,时间、名目、数额、经手人代号,清晰无比。数额之大,令人咋舌。许多款项的来路和去向,都标记着隐晦的代号,其中出现频率极高的,是一个“金”字,有些条目旁还批注着简短的词语,如“南洋货”、“北边皮子”、“军械折价”……

阿青的目光,如同最犀利的刀,飞快地掠过那些关键条目。他没有时间细看,但他受过专门的训练,能在极短时间内捕捉并记忆关键信息。

接着,他拿起那几封信函。火漆上的印纹已经被拆开过,显然王德安经常查阅。他快速浏览信笺内容。信纸是普通的竹纸,字迹潦草,用的是暗语,但阿青能分辨出其中反复出现的几个关键词:“灰隼示下”、“货已抵港”、“款项交割”、“宫中打点”、“勿误时机”……落款处,只有一个简单的、扭曲的鸟形符号。

时间紧迫。

阿青不能带走原件,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。

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皮质囊袋,打开,里面是几叠特制的、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“拓纸”,以及一小盒调制好的、干涸极快的烟墨。

他动作快得只剩残影。先将蓝色账册翻到记录最大几笔不明资金流向和“金”字代号的几页,将拓纸轻轻覆盖上去,用一块光滑的玉片迅速而均匀地刮过纸面。接着是那几封密信的关键部分。

整个过程不过数十息。

拓印完毕,他迅速将账册和密信按原样折叠、摆放回暗格,确认无误后,再次用那特制铜工具,在暗格内侧某个位置轻轻一顶。

“咔哒。”

暗格木板滑回原位,严丝合缝,再看不出任何痕迹。

阿青将拓印好的薄纸小心收入怀中特制的防水夹层,又将工具和烟墨收回皮囊。

他站起身,目光再次快速扫过房间,确认一切与他进来时毫无二致,甚至连书案上那支毛笔倾斜的角度都恢复了原状。

然后,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,侧耳倾听。

外面依旧安静,只有远处水边隐约传来的吆喝声和人声。

他轻轻拉开门,身形一闪,便已出了厢房,顺手将门带拢,门闩悄无声息地滑回原位。

沿着来时的小径,借着花木掩映,他如同鬼魅般重新回到了撷芳殿外围,混入那些站在稍远处、低声议论着水边“意外”的太监宫女之中,低眉顺眼,毫不起眼。

而此刻,水榭平台边,经过一番“努力”打捞,一名水性极佳的侍卫终于从湖底摸到了那块“御赐”的羊脂白玉螭龙佩,高高举出水面。

玉佩在阳光下滴着水,光泽依旧温润。

谢知遥长舒一口气,连忙接过,仔细检查一番,对赵珩拱手道:“幸得殿下派人及时打捞,玉佩完好,有惊无险。臣失仪,惊扰了殿下与诸位雅兴,实在惭愧。”

赵珩也松了口气,摆摆手笑道:“寻回来便好,虚惊一场。谢世子不必挂怀。”

王德安擦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,陪着笑脸,心中一块大石落地,连忙指挥着湿漉漉的侍卫太监们退下整理,自己也整了整衣袍,准备返回值守位置。

一场小小的“意外”,就此平息。

宴席继续,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。

只是,当众人重新坐回撷芳殿内,继续品茶闲谈时,苏绣棠端起茶盏,借着举杯的动作,目光与不远处侍立的阿青,极其短暂地交汇了一瞬。

阿青几不可察地,微微颔首。

苏绣棠垂下眼睫,轻轻吹了吹盏中浮起的茶沫,唇角,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、冰凉的弧度。

游园会直到未时方散。

赵珩亲自将苏绣棠送至西苑门口,温言嘱咐她常来宫中走动。王德安也在一旁恭顺地垂手侍立,直到苏绣棠的马车驶远,他才直起身,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老腰,心中暗自庆幸今日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,对那位“好学”的苏姑娘,印象倒也还不错——至少,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勋贵千金,要客气得多。

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就在他离开值房去处理“意外”的那短短一刻钟里,他最为隐秘、关乎身家性命的罪证,已经被人悄无声息地“看”了去,并完美地复刻了下来。

城南别院的书房内,烛火再次亮起。

阿青将怀中那叠薄如蝉翼的拓纸取出,小心地在书案上铺开。

特制的烟墨拓印效果极佳,账册上那些蝇头小楷,密信上那些潦草字迹和扭曲符号,都清晰地呈现出来。

苏绣棠和谢知遥凑近细看。

越看,两人的眼神便越冷。

账册上,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巨额金银往来,那些指向不明的“金先生”、“南洋货”、“北边皮子”、“军械折价”,勾勒出一条庞大而隐秘的贪腐与走私网络。

密信上,“灰隼示下”四个字,如同淬毒的针,刺入眼帘。那些关于货物交割、款项运作、宫中打点的暗语,清晰地表明,王德安绝不仅仅是二皇子母族安插在宫中的眼线,更是“灰隼”这条线上,负责宫廷内部接应、资金洗白的关键一环!

“王德安……”苏绣棠的指尖,轻轻拂过拓纸上那个扭曲的鸟形符号,声音平静,却带着凛冽的寒意,“果然不仅仅是一枚棋子。”

谢知遥的目光,则死死盯在账册拓印上那几个最大的、接收方标注为“金先生”的不明款项上,眼神锐利如刀:

“通过王德安洗白的这些巨额黑钱,最终流向了这位‘金先生’。找到他,或许……就能摸到‘灰隼’的尾巴,甚至……”

他顿了顿,没有说下去。

但苏绣棠明白他的意思。

甚至,可能摸到当年苏家血案背后,那只真正的、隐藏在最高处的黑手。

书房里,烛火跳跃。

拓纸上的墨迹,在火光下,显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沉重。

“这根线,”苏绣棠缓缓直起身,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仿佛能穿透黑暗,看到那座巍峨皇城深处,某个正在安然熟睡、却不知末日将至的身影,“已经拽在我们手里了。”

“接下来,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该看看,顺着这根线,能扯出怎样一条……藏污纳垢的大鱼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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