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熹时,李云谦便已起身。他推开医馆的木门,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,混着药草的淡淡苦味,是独属于他的清晨味道。医馆不大,靠墙的药柜上整齐排列着数百个小抽屉,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,写着甘草、当归、柴胡等药材名,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,在药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拿起墙角的扫帚,细细扫过医馆门前的青石板路,将昨夜落下的枯叶扫成一小堆,又拎来水桶,用湿布擦拭着柜台和诊桌,动作不疾不徐,带着一股安稳的气息。
他刚将晾晒的艾草收进屋内,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妇人焦急的呼喊:“李大夫!李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!”
李云谦快步迎出去,只见邻村的王大嫂抱着一个约莫五岁的男童,满脸泪痕,男童面色潮红,嘴唇干裂,呼吸急促,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,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哼唧着。
“大嫂别急,先把孩子抱进屋。”李云谦连忙侧身让开道路,伸手探了探男童的额头,滚烫的温度让他眉头微皱,“这是高热惊厥的征兆,怕是夜里受了风寒,又积食引发的。”
王大嫂抱着孩子坐在板凳上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:“昨儿个带他去赶庙会,贪嘴吃了两串糖葫芦,还偷摸啃了半块油炸糕,夜里就开始发烧,烧得迷迷糊糊的,刚才还抽了两下,可把我吓坏了!”
李云谦点点头,让男童平躺下来,解开他的衣襟,指尖轻轻按压在他的手腕脉搏上,凝神感受着脉象的跳动——脉浮数而滑,果然是外感风寒、内有食积之症。他转身走到药柜前,拉开几个抽屉,用戥子精准地称出荆芥、防风、神曲、麦芽等药材,又取了几片生姜、两颗大枣,动作娴熟利落,不多时便配好了一剂疏风解表、消食导滞的药方。他又从一旁的瓷瓶里取出几枚银针,在烛火上燎了燎,轻轻刺入男童的合谷穴和曲池穴,捻转片刻后,男童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,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几分。
“去灶上熬药,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煎一刻钟,分三次喂孩子喝下,另外用温水给孩子擦拭额头和腋下,帮着退热。”李云谦将药方递给王大嫂,又叮嘱道,“孩子积食未消,这几日切不可再喂油腻甜腻的食物,只熬些小米粥的清汤给他喝。”
王大嫂接过药方,千恩万谢地离去,刚走到门口,又撞上了拄着拐杖的张老汉。张老汉一进门就捂着胸口咳嗽,脸色发白,额头上还沾着些许露水,想来是走得急了。李云谦见状,连忙扶他坐下,给他倒了一杯温水,又取过一个靠枕垫在他背后,让他坐得舒坦些。
“老伯,您这老毛病又犯了?”李云谦伸手搭在张老汉的手腕上,细细诊脉,“脉象沉涩,怕是昨夜着凉,引动了旧疾的咳喘。”
张老汉叹了口气,捶了捶自己的胸口:“年纪大了,身子骨不中用了,昨夜听着河边的风大,多站了一会儿看石碑,回来就咳得睡不着。”
李云谦转身从药柜里取出川贝、杏仁、款冬花,又加了一味炙甘草调和诸药,一边用草纸包药一边说道:“您这是肺脾气虚,光止咳还不够,得兼顾补气。这剂药您回去煎服,三日后再来复诊,我再给您调整药方。另外,往后夜里尽量别去河边吹风,晨起可以在院子里慢走两圈,练练气息。”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蜜炼川贝枇杷膏,递给张老汉,“这个您带着,夜里咳得厉害就含一勺,能缓解些。”
张老汉连连点头,揣着药包慢悠悠地走了。一上午的时间,医馆里的人络绎不绝,有崴了脚的樵夫,脚踝肿得像馒头,李云谦给他敷上自制的消肿药膏,又教他如何热敷调理;有腹泻不止的农妇,面色蜡黄,李云谦诊断是脾虚湿盛,开了健脾止泻的药方;还有被毒虫叮咬的孩童,胳膊上起了一大片红肿疙瘩,李云谦用草药汁给他涂抹,没一会儿就消了大半。李云谦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,却始终面色温和,耐心地问诊、把脉、开方,每一个细节都不肯马虎。
晌午时分,医馆里终于清静下来。李云谦刚端起一碗冷掉的米粥,门外又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:“李大夫,我娘她……她心口疼得厉害。”
李云谦放下碗筷,抬头望去,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,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,手里攥着一个破旧的布包,眼眶红红的。这是村西头的小花,她娘常年卧病在床,家里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。
李云谦连忙起身:“快带我去看看你娘。”
他背起药箱,跟着小花快步往村西头走。一路上,小花小声说着她娘的情况:“娘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喊心口疼,疼得直打滚,连饭都吃不下,家里的药早就吃完了,我……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麻烦您。”
李云谦眉头紧锁,脚步愈发加快。到了小花家,只见土炕上的妇人面色惨白,额头上布满冷汗,双手紧紧捂着胸口,疼得蜷缩成一团,嘴里还发出细碎的呻吟。李云谦连忙上前,先给妇人诊脉,又仔细询问了症状,沉吟片刻后,从药箱里取出银针,消毒后精准地刺入妇人手腕的内关穴和胸口的膻中穴,捻转提插之间,妇人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,呼吸也平稳了许多。
“大娘这是气滞血瘀引发的胸痹,平日里操劳过度,又总爱生闷气,才会这样。”李云谦收起银针,又开了一剂活血化瘀、理气止痛的药方,递给小花,“这药我先赊给你,等家里宽裕了再给药钱不迟。记住,让你娘放宽心,少操心,比什么药都管用。”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小袋红糖,“给你娘煮点红糖水喝,能补补气血。”
小花接过药方和红糖,眼泪唰地掉了下来,对着李云谦深深鞠了一躬:“谢谢李大夫,您真是好人。”
李云真是好人。”
李云谦扶起她,笑了笑:“快去吧,记得按时给你娘煎药。”
夕阳西下时,李云谦才背着药箱回到医馆。他卸下药箱,揉了揉酸痛的肩膀,看着医馆里晾晒的药草,闻着满院的药香,心中满是踏实。他想起白日里那些患者的笑脸,想起王大嫂感激的话语,想起张老汉舒展的眉头,想起小花娘渐渐平稳的呼吸,忽然觉得,这份忙碌,远比任何荣华富贵都来得珍贵。
夜色渐浓,李云谦点亮油灯,坐在桌前整理药方。窗外的月光洒进来,落在泛黄的纸页上,映着他专注的侧脸。药香袅袅,伴着窗外的虫鸣,汇成了清溪村最安稳的夜曲。他提笔在医案上写下今日的诊治记录,一笔一划,都透着医者的仁心与担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