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怨已清，心债暂了。
漆木山的魂体先是在老妻身边温存了片刻，随即那“为老不尊”的本性便压过了刚团聚的感伤。
他飘到李莲花身边，绕着自家徒弟转了两圈，越看越是满意，忍不住捋着胡须，语气里充满了自豪：
“好啊！好啊！我漆木山的徒弟，就是不一样！身负大气运，功德还这么厚！啧啧，难怪能……”
他目光瞟向一旁安静站着的璇玑，语气变得促狭起来，“还能娶到这么一位神仙媳妇！小子，有出息！这软饭吃得好，吃得妙啊！连带着师父我都跟着沾光，能去神仙地界修炼了！哈哈哈！”
李莲花被自家师父这直白的“软饭论”说得俊脸一红，有些窘迫地低声道：“师父！您胡说什么呢……” 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瞥向璇玑，见她只是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。
漆木山笑过之后，魂体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些许，语气也低沉下来，带着浓浓的心疼：“傻小子……师父这十年，虽然浑浑噩噩，但每次你来祭拜，说的话，师父……都听着呢。”
他看着李莲花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拖着病体、一身落魄，跪在坟前絮絮叨叨说着江湖琐事、说着寻找师兄毫无进展、说着自己身体越来越不济了的徒弟。
“看着你中毒受苦，看着你一次次失望而归，看着你一个人撑着……师父这心里头……跟刀绞一样……”漆木山的声音有些哽咽，“是师父没用……护不住你……”
“师父！”李莲花眼眶再次红了，连忙打断他，“您别这么说！是徒儿不孝，连累了您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都过去了！”漆木山挥了挥虚幻的手，强行振作起来，魂体又飘到李莲花面前，压低声音，带着点过来人的狡黠和调侃，“现在不是苦尽甘来了吗？毒也解了，还有了这么个厉害的媳妇护着！嘿嘿，小子，以后可有你‘好受’的了！”
他故意在“好受”两个字上加了重音，眼神暧昧地瞟了瞟璇玑。
李莲花先是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师父话里的深意，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的梦境和某些旖旎念头。
脸颊“轰”地一下爆红，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，结结巴巴地反驳：“师、师父！您……您为老不尊！胡说什么呢！”
“我胡说了吗？”漆木山嘿嘿直笑，魂体都快扭成了麻花，“你小子别跟我装！你师娘当年……哎哟！”
他话还没说完，旁边的芩婆好笑又是羞恼，忍不住虚打了一下漆木山魂体所在的方向，嗔道：“死老头！魂儿飘了就不着调了是吧！跟孩子瞎说什么呢！”
漆木山立刻缩了缩脖子，躲到李莲花身后，嘴里还嚷嚷：“老婆子饶命！我不说了，不说了！给我留点面子！”
李莲花看着师父师娘这熟悉的互动，即使阴阳两隔，那份深厚的感情依旧未变，心中又是温暖又是好笑，脸上的红晕却久久未退。
看来，就算师父去了别的世界修炼，这爱调侃他的性子，怕是也改不了了。
不过……这种感觉，真好。
山风轻拂，晨光正好。
离别在即，气氛却因刚才的“软饭论”轻松了不少。
李莲花看着身旁的璇玑，心头暖意未散，忽然生出一丝促狭。
他轻轻捏了捏璇玑的手，在她看过来时，压低声音，用周围人都能听清的“悄悄话”问：“璇玑，师父说我是吃软饭的，你觉得呢？”
他问得一本正经，眼底却藏着细碎的光，嘴角那点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。
璇玑被他问得一愣，眨了眨眼，随即认真思考起来。
她看看漆木山飘忽的魂体，又看看李莲花含笑的眼睛，最后目光落回两人交握的手上。
“软饭？”她重复了一遍，然后非常严肃地摇了摇头，“不对。”
她举起两人紧握的手，迎着晨光，语气斩钉截铁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天真：
“莲花花是我的！我的人，我的家，我的命也都是莲花花的！所以，”她逻辑清晰地得出结论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莲花，“是我在养莲花花！是我要吃莲花花的软饭！”
这一番惊天动地的“软饭归属权”论述，让现场瞬间安静。
李莲花先是一怔，随即“噗”地笑出声来，那笑声越来越大，最后连肩膀都微微抖动。
他一边笑一边将璇玑揽进怀里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，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甜腻宠溺：“对对对，你说得对……是你在养我，是你在吃我的软饭……我们璇玑真聪明！”
他笑得眼角泛泪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。
他的小战神啊，总能以最纯粹的方式，把他那些隐秘的炫耀心思，变成最动人的情话。
一旁的笛飞声抱着刀，从璇玑开始“分析”时，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结。
听到最后，他深吸一口气，缓缓吐出一个字：“……噫。”
他觉得李相夷这十年最大的长进，可能就是脸皮的厚度和“哄”媳妇的功力。
漆木山的魂体在半空笑得直打跌，虚幻的“胡子”一翘一翘：“哎哟！老婆子你听见没？咱这徒弟媳妇……了不得！了不得啊！逻辑鬼才！哈哈哈哈！”
芩婆也是忍俊不禁，一边笑一边摇头，看着璇玑的眼神愈发慈爱。
这孩子心思纯净如水晶，说出来的话却总能直击要害，把自家那个心眼多得跟莲蓬似的徒弟，治得服服帖帖，还甘之如饴。
“听见了，听见了。”芩婆笑着应和，又虚点了下漆木山，“你这老不修，还不是你起的头。”
笑闹过后，昊辰的目光扫过众人，清越的声音响起：“此间事毕，可愿随我前往少阳派？有些未尽之言，需在彼处说明。”
李莲花自然毫无异议，握着璇玑的手紧了紧。芩婆看向丈夫的魂体，眼神温柔而坚定：“老头子去哪，我便去哪。”
漆木山魂体光芒一闪，急吼吼道：“去！必须去！仙长，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修鬼仙？老夫都有些等不及了！”
唯有笛飞声，眼中燃起锐利的光。
昊辰看向他：“笛盟主金鸳盟事务繁忙……”
“不忙！”笛飞声立刻打断，眼睛亮得惊人，“仙长，请教一个问题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贵界的‘修仙’，”笛飞声一字一顿，问得极其认真，“打架……都很厉害吗？”
昊辰：“……”
李莲花以手扶额，差点笑出声。
璇玑眨了眨眼，小声对李莲花说：“阿飞大叔，还是很喜欢打架。”
“咳，”昊辰维持着面上的平静，“大道万千，斗法亦是其一。”
笛飞声眼睛瞬间亮了几个度。
这回连漆木山的魂体都忍不住飘过来，绕着笛飞声转了一圈，啧啧称奇：“好小子！志向远大！刚去就想着揍神仙？”
“是切磋。”笛飞声严肃地纠正，然后再次目光灼灼地看向昊辰，“仙长，请务必带上我。金鸳盟有副盟主无颜，他很能干。”
李莲花看着他这副恨不得立刻甩开一切包袱的架势，忍不住插嘴：“……你就这么把家业扔了？”
笛飞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仿佛李莲花问了个蠢问题：“若能窥得更高武道，区区武林盟主，何足挂齿？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武道之路！”
他顿了顿，又补充了一句，语气竟带着一丝罕见的、近乎天真的憧憬，“而且，听说神仙寿命都很长。”
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李莲花和璇玑，又看看昊辰，最后视线落回自己手中的刀上，喃喃自语：
“寿命长……那岂不是意味着，有更多的时间……练刀？还能找更厉害的对手……切磋？”
想到那幅“与天地同寿，与仙神论刀”的宏伟蓝图，笛飞声周身冷硬的气场都柔和了一瞬，眼中甚至冒出了兴奋的光。
他转向昊辰，那份对武道的极致渴求，让他放下了惯有的冷硬，语气带上了几分罕见的、近乎纯粹的恳切：“此等机缘，千载难逢。请仙长成全。”
昊辰看着这位思路清奇、目的纯粹且危险的武痴，沉默了更长时间。
最终，他缓缓吐出一个字，语气复杂：“……可。”
清光再起，这一次笼罩的范围更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