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席上早已乱作一团。
十几个客人中,有近一半的人都跑到一旁,或扶住墙,或跪在地上呕吐——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,突然上涌的恶心和不适,客人们就连跑出去都没来得及。
“怎么回事,怎么这样!”其余人也纷纷捂住口鼻、喉咙,似乎被看不见的剧毒扼住了咽喉:“有人下毒……行刺,是刺客啊啊!!”
江照临微微眯起眼,一边下令封锁王府,一边派人去请大夫:
“都别吃了!把饭菜撤下去!”他高声命令道:“清水,备清水来!”
其他人暂时没出现症状,却也已经怕得不行;有人甚至趴到窗边拼命抠嗓子眼,没毒都想强行催吐。
“冷静,都冷静!大夫一会儿就到!来人,把中毒的抬去偏厅,放平身子躺下,专人看管,留神别被呕吐物呛到!”
“侯爷,小侯爷!那厨子,您说从京城来的厨子……”有人像是想到了什么,声音充满了恐惧。
“来人!把那两姐弟扣下,我稍后亲自提审!”
江照临一贯潇洒恣意的脸上此刻乌云盖顶,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压迫力十足的气场——属于少年得志、统领巨舰兵船的平波将军的气场。
角楼的屋檐上,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轻轻浮动着,身手极为轻盈敏捷,沿着屋檐翻飞轻跃,几个起落间已然翻进了此刻空无一人的厨房。
面罩拉下,是朱朗。
临行前,金季欢已经充分考虑了所有可能的后果:
“既然请我上门做菜,问题就一定只会出在菜里。不知道他会做到哪一步,但他一定会尽量不留下证据。所以,我会将厨余废料藏在米缸里;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它们带出去。”
她自问不熟悉这里的全部食材,但进了侯府,用什么食材进行加工,由不得她选择。这是她为自己留的最后的保障。
朱朗轻轻启开米缸,里面果然有一大包湿哒哒的东西。他将包袱甩到背上,趁着喧闹,偷偷翻出了院墙。
“咳咳……姐姐,咳咳咳,接下来怎么办?”
小屋是侯府的杂物房,狭小且多灰尘,随便一动就呛得姐弟俩直咳嗽。
唯一的光源来自高高的、靠近屋檐的地方,那里开了一扇打着铁条的小窗。
金季欢的计划是成功的——除了刀具被没收,她的瓶瓶罐罐都还在,和他们一起被扔了进来。
借着窗外漏下的光线,她找到了自己的包袱,把包袱拽到身前,打开它,掏出了几个竹筒。
“小满,接下来的事,你答应我,你不得插手!听到没?”金季欢严肃地警告他:“你必须保全自己,你保全自己,我才能得救。”
这是做他们这行的出门接活必备的盛具,粗大的竹筒每一节上都被做了一个可以拔出扣紧的竹盖,里面可以放入各种调料。
而现在,这个竹筒里,每一节都放了今日宴会上,每一道菜的一部分。
金季欢依次打开每一节竹筒,开始吃里面的东西。
金小满一开始没明白过来,只呆呆地盯着姐姐。他有些疑惑,姐姐是不是太累了,此刻饿了呢?可姐姐以往有东西吃,都不会不分给他的。
每个竹筒里的东西都不多,姐姐吃得很慢,吃完一道就会静静地等上片刻,再吃下一道。
终于,在吃完又一截竹筒里的东西后,姐姐摇晃着撑起身子,跌跌撞撞地跑到墙角,“哇”一口吐了出来。
“姐!姐你怎么了!姐……咳咳咳……来人啊!”
脑海里闪过一个可能性,金小满大惊失色地扑过去,摇晃着金季欢,替她拍着背:
“姐,姐你是不是怀疑菜有问题?可是,可是我们做的菜,怎么会有问题!姐你干嘛自己试,你让我来啊!”
金季欢看了看他,想说些什么,一张嘴却又喷射般呕吐起来。
“来人!!”金小满拼命捶打着杂物房的门:“有人下毒,我姐中毒了!救命啊!!”
他一会儿捶门,一会儿爬到姐姐身边,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一个劲儿地哭喊着。
呕吐和眩晕只是第一阶段的反应,很快腹部开始绞痛,继而感到口唇麻木。
这不是毒药,应该是用错了某种食物……等等,当然不可能是“用”错的……
“小满!”金季欢虚弱地拉了拉弟弟的袖口,短时间内她已经脸色煞白、嘴唇发青:“是豆,那盘豆子……豆子有问题,被混了别的东西进去……”
江照临心里有数,这些人今天死不了。
乐渠侯的信他收到了。这群人里,最可疑的就是这小厨娘。事涉先帝……先帝可不就是被毒死的?下毒这种事儿,不就是做饭的人最容易实现吗?
他当然也看出来,小厨娘身边跟着的人都不是正经商贾。可少年将军才不管那些,他只懂一个道理——擒贼先擒王!
果然,大夫很快赶到,施针、灌药一系列操作后,一群哀哀叫着、捂着肚子打滚的客人纷纷有了好转之意。
剩余的人已经给吓蒙了,纷纷喊叫着要小侯爷秉公处理,纷纷揣测着那位“来自京城”的厨子是否是来自敌国的间谍伪装,又或是先侯爷不满被软禁而为之的报复……
“诸位莫慌!”他高声安抚着众人:“人我已经扣下了,明日一早我就亲自去审!”
下一刻,两个府兵匆匆忙忙跑进了偏厅:
“侯爷,不好了!被关起来的那两个厨子,出事儿了!”
“那个女的中毒了,现在已经昏迷,口吐白沫,眼看快不行了。侯爷,要救吗?”
江照临大惊失色,怎会这样?帮厨的人明明和他确认过,那盘菜,因为是不起眼的炒时蔬,确实只需要帮厨的伙计“试吃”即可。就连调味都是他们自己操作的。
难道是……不可能!她怎么敢……
“侯爷,要是不救的话,待会儿就扔乱葬岗呗。留下那个小的也行,审小孩儿更轻松……”
话音未落,眼前的小侯爷一掌挥出,竟将手边的檀木花几拍裂了。
“这就把大夫带过去,务必给我救活了!”
? ?潮远侯有备而来,咱们金师傅也是有备而来。哎,金师傅被虐了前面两轮,心思是越来越缜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