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廿三的开封,终于盼来一场难得的暖阳。城门楼上的积雪化了大半,顺着瓦檐滴下的水珠,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坑洼,坑洼里映着的,不再是往日黑压压的流民,而是一队队背着行囊、牵着妻儿的百姓——他们正朝着城外的方向走,脚步虽缓,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笃定。
春桃站在城门旁的茶棚下,看着眼前的景象,手里的名册翻得飞快。半个月前,这里还是“人挤人、碗碰碗”的流民聚集地,破草席从城门根堆到街角,夜里的咳嗽声、孩童的哭声能传到府衙;如今,草席少了大半,茶棚里的流民也多是在打包行李,连之前总蜷缩在角落、眼神空洞的老汉,都在帮邻居捆扎装着稻种的布囊。
“姑娘,这是今日的返乡登记册,一共三百二十六户,一千一百多口人。”青黛捧着名册走过来,指尖划过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名字,“从腊月初十开始算,这半个月,已经有八千多流民回乡了,城里剩下的不足两千,比之前少了八成。”
春桃接过名册,目光落在“李翠娘”这个名字上,嘴角露出一丝笑意。她还记得,十天前,李翠娘抱着发烧的儿子,在粥棚前哭着说“就算饿死,也不回那个连草都不长的村子”;可昨天,当归德府来的同乡带着一把金黄的稻穗,说“家里搭了温室,稻种都发了芽,回去就能种”时,李翠娘当场就红了眼,拉着同乡问了半天搭棚的法子。
“走,去粥棚看看。”春桃把名册递给青黛,快步往广场走去。如今的粥棚,早已不是往日“稀得能照见人影”的薄粥,而是冒着热气的干米饭,旁边还摆着腌菜坛子,百姓领饭时,衙役会额外给一小包稻种——那是巡抚周正明特意吩咐的,让归乡的百姓“带着希望回去”。
刚走到粥棚,就听见一阵孩童的笑声。李翠娘正给儿子喂饭,孩子手里攥着一小把稻种,像捧着宝贝似的。见春桃过来,李翠娘连忙放下碗,起身道谢:“姑娘,多谢您给的稻种,我同乡说,这稻子三十天就能收,回去种上,开春就能有粮吃,再也不用逃荒了。”
“这是朝廷该做的。”春桃笑着点头,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,“巡抚大人调了二十辆马车,专门送你们回乡,车上还备了路上吃的干粮,你们路上慢些,到了家乡要是有不懂的,找村里的识字能手,她们会教你们搭温室、种稻子。”
李翠娘眼圈一红,又要跪下道谢,被春桃连忙扶住。旁边几个准备返乡的百姓也围了过来,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家乡的好:“我家隔壁的王二,昨天托人带信说,家里的温室都搭好了,就等我回去播种呢!”“我娘家在归德府,听说那边的稻子都抽穗了,金黄一片,比夏天的稻子还好看!”
说话间,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。周正明带着衙役赶来,脸上的疲惫挡不住眼底的笑意:“春桃姑娘,刚从城外巡查回来,官道上全是归乡的百姓,有的自己推着小车,有的跟着官府的马车,连之前逃到山东的流民,都有往回赶的了。”
他递过一份账册,上面记着每日的流民数量:“从冬小麦绝收、流民涌入,到现在流民减少八成,不过短短一个月。若不是娘娘的‘救灾三步法’,若不是那些能种出‘神仙稻’的温室,开封城怕是早就乱了。”
春桃接过账册,看着上面的数字,心里也满是感慨。她想起刚到开封时,百姓对官府的不信任,对冬种稻的怀疑;如今,百姓不仅主动回乡,还盼着能种出更多的稻子,这份转变,比任何数字都更有分量。
“巡抚大人,如今流民陆续返乡,后续的温室搭建和稻种分发,还得劳烦您多费心。”春桃道,“娘娘在京城也很关心河南的情况,若有需要,随时可传信回去。”
“姑娘放心!”周正明点头,语气坚定,“下官已让人在各县设了‘农技站’,让识字能手们常驻,百姓有任何问题,都能随时请教。另外,下官还让人统计了返乡百姓的土地情况,确保每户都有地可种、有种可播,绝不让一户百姓再饿肚子。”
当天下午,周正明回到府衙,提笔写下奏报。烛火下,他的笔尖划过纸页,每一个字都透着踏实:“自京城运粮抵豫,又建温室、传稻种,流民见有饭吃、能种稻,已陆续归乡。截至腊月廿三,开封流民减八成,归德府流民几近归零,全省无一处民变,饥荒已得控制。待来春稻收,河南定能恢复生机。”
写完最后一个字,周正明放下笔,走到窗边。窗外,夕阳正斜斜地照在广场上,最后一批准备返乡的百姓正登上马车,孩童的笑声、大人的叮嘱声飘进府衙,温暖了整个寒冬。他想起月初时,自己还在为“恐生民变”而焦虑,如今却能写下这样的奏报,心里忽然明白——百姓要的从不多,不过是“有饭吃、有地种”,只要朝廷真心为百姓做事,就没有渡不过的难关。
三日后,这份奏报送到了京城养心殿。康熙看着奏报上的内容,又看了看旁边闻咏仪送来的、从河南寄回的稻穗样本,忍不住抚掌大笑:“好!好一个‘有饭吃、能种稻’!咏仪,你这救灾的法子,不仅解了眼前的危机,还给河南百姓铺了条长久的活路啊!”
闻咏仪接过稻穗,指尖触到饱满的谷粒,嘴角也露出笑意。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等开春后,河南的温室稻收了,这份“希望”还会传到更多地方,让更多百姓不再受饥荒之苦。而此刻的河南大地上,那些归乡的百姓,正忙着翻地、搭棚、播种,把对未来的期盼,悄悄种进了冬日的土壤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