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蹲在碎镜拼成的地面上，手撑着一块倾斜的岩片。刚才那阵剧烈震动让我的手臂还在发麻，耳边嗡鸣未散。
司徒墨坐在我旁边，呼吸很重。他左手一直按着心口，指节泛白。我抬头看他，发现他断尾的地方不对劲。那里原本被陆九玄斩断后只留下一道焦黑痕迹，现在却渗出暗金色的液体，在皮肤上慢慢凝固，变成一片片硬壳似的鳞状物。
我凑近了些。那些鳞片边缘锋利，颜色像烧过的铜，底下有纹路在动。我眯起左眼，用妖瞳往里看，看清了——那是金色的线条，缠在他经脉上，一跳一跳地抽东西。不是妖力，是他的命气。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陆九玄的声音从右边传来。
他站在我身后，膝盖上的伤已经包扎过，剑横在腿上。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，应该是失血太多。
“司徒墨的身体在被什么东西吃掉。”我说，“你看这里。”
我把手指指向那片刚长出来的鳞，指尖还没碰到，司徒墨突然抬手打偏了我的手。他的动作很急，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，背撞上了碎镜墙。
“别碰。”他说，声音有点哑。
我看他眼睛，紫眸还在，但瞳孔缩得很小。他喘了几下，抬起右手摸了摸脖子侧面，那里也开始发硬，鳞片正往上爬。
“我知道它要什么。”他说，“它想把我换掉。”
话没说完，他猛地扑过来，一把抱住我。力气大得让我胸口发闷。他的脸贴在我耳边，说话时牙齿都在抖。
“杀了我……趁我还记得你是谁。”
我没动。这种话他已经说过一次，上一次是在幻境里。可这一次不一样，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，一下比一下弱。
“你刚才还嫌我橘子剥得太慢。”我伸手摸到他后颈，那里还有温度，“你说我啃干粮的样子像野狗。这些事，怪物不会记得。”
他没松手。身体绷得很紧，像是在忍什么。
陆九玄站起来，走到我们旁边。他盯着司徒墨断尾处的鳞片，忽然说：“这是封印术。”
我和司徒墨同时看向他。
“不是你们族里的东西。”陆九玄说，“我在古籍里见过类似的符纹。用来替换意识，把人变成容器。”
司徒墨低笑了一声，笑声很短。“他终于说实话了。”
他慢慢松开我，靠在墙上坐下。一只手仍压着心口，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抽出半截断刀。刀身锈迹斑斑，但他握得很稳。
就在这时，那截断刀突然震动了一下。
不，不是刀。是从他袖中飞出来的东西——是那块噬魂灯碎片。它悬浮在空中，开始旋转，接着投出一道光。
画面出现了。
一个孩子跪在地上，额头流血。穿黑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，手里拿着一把刻满符文的匕首。男人抬起孩子的脸，一刀划开眉心，然后把一道金纹按进去。孩子没哭，只是睁着眼睛，一直看着外面。
我看清了那个孩子的脸。
是小时候的司徒墨。
画面一闪而过。碎片落地，滚到我脚边。
“所以这东西本来就在你身上？”我问。
司徒墨点头。“从我记事起就有。他说这是‘神赐’，只要听话，就能变强。”
“根本不是天赋。”陆九玄盯着地上的碎片，“是程序。等你撑不住的时候，它就会接管你的身体。”
司徒墨没说话。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，新长出的鳞片已经盖住了小臂一半。金纹在里面跳动，像有生命一样。
“还有办法吗？”我问陆九玄。
他看了我一眼，转身拔剑，在地上划出一道符阵。剑气划过碎镜，发出刺耳声响。阵法成型后，他指着中央的一个凹点。
“需要纯阳之血激活。”
我明白他在犹豫。他是纯阳体质，放血会影响战斗力。而且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他握着剑柄，没动手。
我直接上前，抓住他执剑的手。他想挣，但我抓得紧。我用剑刃在他掌心划了一道，血立刻涌出来，滴在阵眼边缘。
血落下去的瞬间，阵法亮了一下，又灭了。
不够。
我松开他的手，举起自己的手腕，正准备割下去，陆九玄突然抓住我。
“你做什么？”
“我的血里混过你的。”我说，“一起喝过的泉水，挨过的星石碎片，还有上次你受伤时，我帮你止血，你的血流进我嘴里。”
他愣住。
我低头咬破手腕，血滴下去，和他的一起落在阵眼里。
地面震动了一下。锁妖阵亮起一圈青光，缓缓扩散，最后缠上司徒墨的身体。他闷哼一声，整个人往后仰，靠在墙上。
“疼吗？”我问。
他摇头，但额头全是汗。那些鳞片的颜色变暗了，金纹的跳动也慢了下来。
“暂时稳住了。”陆九玄说，“但这不是根除。”
我点头。现在最重要的是拖时间。只要司徒墨还能说话，他就还是他自己。
我坐到他旁边，把他的断刀捡起来，放进他手里。他手指收了收，没握紧，但也没松开。
“你还记得破庙那天晚上吗？”我说，“你说我长得不像命定之人，结果第二天就被人追着砍。”
他嘴角动了动。“你跑得比兔子还快。”
“你那时候就说要追我。”我看着他，“现在我不跑了，你也不能走。”
他闭了会儿眼，再睁开时，紫眸清楚了些。
“我不是怕死。”他说，“我是怕变成他想要的样子。替他做事，杀你，杀所有人。”
“那你现在是谁？”我问。
他看着我，很久。
“是那个抢你橘子的人。”他说。
我笑了下。正想说话，突然感觉地面又在震。
不是那种周期性的回溯震动。这次是从深处传来的，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移动。
司徒墨猛地抬头，一手按住阵法边缘。他手臂上的鳞片又开始发亮，金纹重新活跃起来。
“它在冲破封锁。”陆九玄站起身，剑尖指向阵心。
我伸手去扶司徒墨，却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。他咬着牙，手指抠进地面，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“快……再加固……”
陆九玄立刻挥剑补符。我正要帮忙，却看见司徒墨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来，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他的眼神变了。
不是红，也不是紫。是一种空洞的金色。
“别……”他嘴唇动着，“别相信……我说的话……”
话音落下，他整个人向后倒去，头撞在碎镜上。血顺着额角流下来，但他没有反应。只有那只抓着我的手，依然用力。
锁妖阵的光开始闪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