吊坠里的暗金光还在流动,像一条细小的河。我跪在地上,手撑着光路,掌心下的封印阵还在发烫。耳边刚响起司徒烈的声音,还没反应过来,眼角余光就扫到旁边一道黑影晃了晃。
是司徒墨。
他原本靠着墙站着,现在整个人往下出溜,肩膀撞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。我扭头看他,发现他的尾巴不见了。
不是虚淡,不是半透明,是彻底没了。
七条狐尾,从尾尖开始化成灰,飘在空中就被乱流卷走。他脸上没有表情,嘴唇动了一下,却没发出声音。紫眸里的红光一闪一灭,像是快要熄的灯芯。
“司徒墨!”我伸手去抓他肩膀,指尖碰到皮肤才发现冷得吓人。
陆九玄也动了。他扶着剑柄想站起来,动作比刚才更慢。右臂上的黑斑已经蔓延到肘部,但他还是挪到了司徒墨身边。一只手按在他心口,眉头立刻皱紧。
“妖脉裂了。”他说。
我没问怎么知道的。这时候谁管这些。我闭上眼,催动妖瞳。金色竖纹在瞳孔里转开,视野一下子变了。
我看不见墙,看不见灯,只看见缠绕在司徒墨身上的那些线。七根主脉断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两根连着命门,微微颤着。有股外来的力量压在上面,像是规则本身的重量,正一点点把最后的连接碾碎。
“续命要观星族的血。”妖瞳传来的信息很短,“引路,加同源之力。”
我睁开眼,低头看自己的手腕。放血不难,可我现在识海还在震,血脉一松,说不定自己先倒下。而且……单靠我的血,够吗?
没等我想完,陆九玄已经咬破手指。血滴下来,在空中划出一道红线。他抬手按向司徒墨眉心,血光落下的瞬间,那柄古剑轻轻震了一下。
司徒墨的身体猛地抽了一下。
“你会被反噬。”我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陆九玄声音哑得很,“但他替你挡过三次杀招。阴火帮的地牢那次,城南废庙那次,还有书院结界崩的时候。我都记得。”
血符渗进皮肤,司徒墨胸口的裂痕不再往外扩。原本发黑的皮肤边缘泛起一点微光,像是冻住的河面裂开了一道缝。但他人还是没醒,嘴角又溢出一口黑血,顺着下巴滴在光路上,烧出一个小坑。
“睡很久了……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别让叶蓁……一个人走……”
我喉咙一堵。
这家伙平时总说要告发我,说我麻烦,结果每次出事都往前面冲。现在连昏迷都说这话。
“你闭嘴。”我抓住他手腕,“谁准你躺下的?起来骂我啊。”
他没反应。
陆九玄喘了口气,额角全是汗。献血不像打架,不出力,但耗得厉害。我能看出他脸色比刚才白了一圈,手指都在抖。
“还能撑住吗?”我问他。
“能。”他点头,“血流得不多,剑里的东西稳住了他经络,暂时不会散。”
“暂时是多久?”
“不知道。也许一炷香,也许半个时辰。”
不够。这点时间什么都做不了。
我盯着司徒墨的脸。他锁骨上的旧疤有点发紫,像是中毒的迹象。袖子里那半截断刀还露着一角,但刀身暗沉,没有回应主人的危机。
“你说青丘公主能停三息。”我抬头看陆九玄,“那她是怎么做到的?”
“用命换的。”陆九玄说,“跨越轮回的规则不能随便动,她只剩虚影,就是因为之前透支太多。”
“所以他现在也是在扛那种压力?”
“对。他不是承受者,是锚点。青丘的力量落下时,他用自己的妖脉接住了残压。不然刚才那一停,我们都得被规则反噬撕碎。”
我懂了。
我们活下来,是因为有人替我们顶住了代价。
而这个人,现在快不行了。
我抬起左手,咬破指尖。血刚冒出来,就被吊坠吸了一下。那道暗金光顺着血管往上爬,不疼,但有种被拉扯的感觉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陆九玄察觉到我的动作。
“试试。”我说,“既然要同源之力,你的血能连上他经络,那我的血脉能不能连上你的血?”
“你想当桥梁?”
“不然呢?等他自己好起来?”
我没等他反对,直接把血按在司徒墨眉心,正好盖住陆九玄画的血符。两股血混在一起,吊坠猛地一烫。
一股热流从心口炸开,顺着手臂冲下去。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司徒墨的连上了,一下,一下,很弱,但确实还在跳。
妖瞳自动开启。
视野里,那两根残脉突然亮了一下。我的血丝顺着陆九玄的灵流钻进去,像一根线穿进针眼。接着,吊坠里的暗金光也跟着涌进来,在断裂处织出一层薄网。
裂痕开始收口。
虽然很慢,但确实在愈合。
“有效。”陆九玄盯着司徒墨的脸,“脉象稳住了。”
我没敢松劲。这时候一松,前功尽弃。额头的汗滑进眼睛,刺得生疼,但我动不了。全身的力气都压在这根手指上,连呼吸都不敢大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司徒墨的手指动了一下。
不是抽搐,是主动的动。五指微微蜷起,抓住了我的袖子。
“……叶蓁。”他睁开了眼,眼神浑浊,但确实醒了。
“别说话。”我咬着牙,“再撑一会儿。”
“你傻啊。”他声音还是弱,但语气回来了,“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上?”
“你现在没资格骂我。”
“我有。”他扯了下嘴角,“我是你师兄。”
我没理他。师兄个鬼,书院名册上根本没他给我当师兄的记录。
但手没松。
吊坠的光渐渐弱下去,我体内的热流也开始退。最后一丝力量灌进去后,整条手臂麻得没了知觉。
封印完成了。
司徒墨胸口的裂痕消失,皮肤恢复原色。那两根残脉虽然没完全长好,但已经能自主跳动。他的呼吸变深,紫眸里的红光稳定下来。
我终于把手拿开。
整个人往后一倒,差点摔地上。陆九玄伸手扶了我一把,力气不大,但也让我没躺下。
“你怎么样?”他问。
“累。”我说,“想睡三天。”
司徒墨撑着手想坐起来,试了两次才成功。他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身后,脸色沉了沉。
“尾巴没了。”他说。
“全化成灰了。”我盯着他,“你还记得自己干了什么?”
“记得。”他低头看自己的手,“青丘出手,必须有人接规则残压。我不接,你们三个都得废。”
“你就这么肯定你能扛住?”
“我不肯定。”他抬头看我,“但我得试试。不然你刚才就死了。”
空气静了一瞬。
陆九玄松开扶着我的手,转身去检查头顶的星盘。它还在低鸣,光路表面的裂纹没消,远处那盏灯里的鬼面依旧闪烁。
“司徒烈还在。”他说。
“他知道我们在哪。”我摸了摸吊坠,“他也知道我身上有东西。”
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陆九玄问。
司徒墨慢慢站了起来。动作还不稳,但站住了。
“先把这里清掉。”他看向四周残留的镜像碎片,“然后往前走。”
“你现在的状态能走?”我盯着他。
“不能也得走。”他冷笑,“你以为我想躺着?后面的人可不会等我恢复。”
他说完,往前迈了一步。
脚刚落地,膝盖一软,整个人往下栽。
我扑过去扶住他肩膀。
他靠在我身上,呼吸喷在我耳边,很烫。
“抱歉。”他说。
我没说话,只是把他胳膊搭在我肩上。
陆九玄走回来,站在我另一侧。他没说什么,但肩膀轻轻碰了我一下,算是分担重量。
我们三个就这样站着,谁也没动。
头顶星盘的光忽明忽暗,映在司徒墨脸上。他抬起手,抹了把脸,指节上有道新裂的口子,血还没干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我点头。
我们拖着彼此,向前迈步。
光路在脚下延伸,裂缝深处传来低沉的震动。
司徒墨的呼吸打在我的脖子上,一下,一下。
他的手一直没松开我的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