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卷着灰烬从禁地石门缝隙里钻出来,扑在脸上带着一股焦木与铁锈混合的气味。我靠着石壁坐着,右臂的黑纹已经爬到了肩头,皮肤下像是有冰针顺着血脉游走。陆九玄站在几步外,剑插在地上,一只手搭在剑柄上,指节泛白。他刚才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——“如果我是容器,那就让我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。”
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。
司徒墨靠在我旁边,呼吸很浅,额头渗着冷汗。他胸口的衣服被他自己撕开了半边,露出三道环形伤痕,深紫发黑,边缘微微泛着蓝光。那形状,和火鸦羽毛上的火焰纹路一模一样。
“你还撑得住?”我低声问。
他没抬头,只是抬手抹了把嘴角,指尖沾了黑血。“撑不住也得撑。”声音哑得不像话,“刚才那画里的东西……它说‘归位’,不是冲我们来的。是冲他。”他看了一眼陆九玄。
陆九玄没回应,但肩膀绷紧了一瞬。
我低头看着手里那张残页,焦边上的字还在:“祭台之上,无名者立。”这行字像是活的一样,每次我看它,都觉得它比之前更清晰一点。我把它翻过来,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,隐约浮现出几个小字,像是被人用极细的笔尖刻上去的——《阴火秘典·卷三》。
“藏书阁还有别的禁术书。”我说,“我知道在哪。”
陆九玄终于转过头:“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碰那些东西。”
“可刚才那阵法认的是执念。”我慢慢站起来,手臂疼得发麻,“识心阵不会骗人。我想查真相,它就放我进去。只要我能找到这本书,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他盯着我看了几秒,最终点了点头。
我们沿着原路往回走,脚步放得很轻。书院北区此刻安静得反常,连守夜的弟子都没出现。藏书阁的门虚掩着,半扇被火鸦烧得焦黑,挂在门轴上晃了一下,发出吱呀一声。
我伸手推开门,灰尘簌簌落下。书架东倒西歪,许多典籍散落在地,有的已经被烧成灰。我凭着记忆走向最里面的暗格——那里藏着几本从未登记过的旧册,流浪时听一个老药师提过,说是前朝禁书,没人敢翻。
手指摸到第三排底板时,触到一块凹陷。我按下去,咔的一声,一块木板滑开,露出一本封面漆黑的薄册,封皮上烫着暗红色的字:《阴火秘典·卷三》。
我伸手去拿,指尖刚碰到书脊,右臂的黑纹猛地抽搐了一下,整条胳膊像被冻住。我咬牙把书抽出来,翻开第一页,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:“火鸦羽燃幽蓝鬼火,需三十童男纯魂,七七四十九日炼魂成焰。”
下面还有一句小字:“容器承火,魂不散则灯不灭。”
我正要继续往下看,书页突然震动起来,仿佛有股力量从纸里往外冲。我右手的黑纹开始发烫,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。我立刻将掌心贴在书封上,血从裂开的皮肤里渗出,滴在封面上。
符文亮了一下,整本书的纸页自动翻动,停在中间一页。上面画着一座圆形祭坛,九盏灯围绕中央一人,灯火幽蓝,每一盏灯都连着一根红线,通向地下。图旁标注:“血脉为引,魂火为种,炼魂入脉,可承千年之力。”
我心头一沉。
这时,身后传来一声闷响。
我回头,看见司徒墨跪在地上,一只手撑着地面,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胸口。他嘴里咳出一口黑血,血里竟有一点点蓝光闪了一下,随即熄灭。
“司徒!”我冲过去扶他。
他摇头,喘得厉害:“不对……这伤……不是新伤。”他扯开衣襟,那三道环形疤痕正在变深,蓝光从伤口里透出来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燃烧。
我忽然想起什么,从怀里掏出吊坠残片,贴在他伤口上方。
残片轻轻震了一下,紧接着,一道模糊光影浮现出来——
一个少年跪在石台上,四周摆着九盏灯,火焰幽蓝。司徒烈站在他身后,一手按着他头顶,口中念咒。少年浑身颤抖,背后隐约有狐尾虚影挣扎,却无法挣脱。画面中传来一句话,低沉而冰冷:“吾儿,你是最好的容器。”
光影一闪即逝。
我愣住了。
陆九玄蹲下来检查他的脉搏,眉头越皱越紧:“这不是中毒,也不是普通的咒印。这是‘炼魂之法’的烙印。你的妖脉里被人种下了魂火,就像火鸦的核心一样——只不过当年仪式没完成,火种一直沉睡到现在。”
司徒墨冷笑了一声,声音发抖:“所以……我不是逃出来的。我是被选中的,只是没用完。”
“你父亲想用你做第一批试验品。”我盯着那本书,“火鸦不是凭空炼出来的,它们的火种来自活人魂魄,而第一个承载这种火的人,是你。”
他闭上眼,喉结动了动,没说话。
陆九玄站起身,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书上:“继续看下去。如果这火能种进他体内,那就说明……它也能种进别人身上。”
我翻到最后一页,上面写着一段话:“炼魂之法,唯血亲可施。父传子,兄继弟,血脉不断,火种不熄。噬魂灯之所以不灭,因其火源自至亲之魂。”
我猛地抬头:“所以司徒烈的噬魂灯,里面的火……是用亲人炼的?”
陆九玄脸色变了。
“不止。”我把书递给他,“你看这里。”我指着图中祭坛下方的一行小字:“祭台之上,无名者立——承接万魂之痛,化为归位之引。”
他盯着那句话,声音低了下来:“归位……原来如此。我不是继承者,我是下一个祭品。剑里的东西,一直在等我打开它。”
司徒墨撑着站起来,踉跄了一下,又被我扶住。“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?”
陆九玄握紧了剑柄,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:“既然它是冲我来的,那就让它来找我。”
话音刚落,他手中的剑突然震了一下。
一道极细的蓝光从剑身裂缝中渗出,像是一缕烟,缓缓飘向空中。那光的颜色,和司徒墨伤口里的蓝焰,完全一样。
我盯着那道光,忽然意识到什么。
“等等……”我低头看自己的手,黑纹正缓缓向上蔓延,而吊坠残片也开始发烫,“火鸦的火,司徒墨体内的火,还有你剑里的火……它们是不是同一种?”
陆九玄低头看剑,眼神复杂:“如果真是这样,那就说明,我们三个……都被同一个东西影响过。”
“不。”司徒墨忽然开口,声音沙哑,“不是同一个东西。是同一团火。”
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。
我脑中闪过那些画面——玄门宴上的毒箭、禁地画像的金光、火鸦扑击时的哀嚎、司徒烈手中的噬魂灯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缠绕着那种幽蓝色的火焰。
“这火不是武器。”我慢慢说,“它是钥匙。是引导某种仪式的东西。司徒烈用童男魂魄炼火鸦,是为了制造混乱;用司徒墨做实验,是为了测试‘容器’的承受力;而陆九玄……”我看向他,“他是最终的那个‘归位者’。那团火,早晚要回到他身上。”
陆九玄没说话,只是抬起手,用拇指轻轻擦过剑身的裂缝。那道蓝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跳动,像是在回应他。
司徒墨忽然笑了下,笑声很轻,带着疲惫:“所以我们都不是局外人。我是失败的容器,你是预定的归位者,而她……”他看向我,“她是那个能看穿这一切的人。”
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书,最后一页角落里,还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,像是被人匆忙写下的:
“当三火重聚,星盘自开。”
风从破窗吹进来,掀动书页。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右臂的黑纹突然剧烈收缩,整条手臂猛地抽搐,手掌不受控制地拍在书页上。血迹晕开,正好盖住了那行字。
就在这瞬间,吊坠残片猛然一烫,一道微弱的金光从残片边缘射出,照在书页上。血迹下的字迹竟然开始扭曲、重组,变成了一句新的文字:
“你才是最初的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