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徒墨的手指抠在石阶边缘,指节泛白。他整个人晃了一下,左眼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,在下巴处聚成一滴,砸进尘土里。
陆九玄一步上前,剑未出鞘,掌心却已凝起一道薄如蝉翼的气障,将我们三人裹住。那层光微微震颤,像是风吹过的水面,隔绝了外面的气息。
“走。”他低声道。
我扶住司徒墨肩膀,他的身体烫得吓人,可皮肤下却有种冰冷的东西在爬动,像蛇贴着骨头游走。他咬牙撑着站起来,脚下一软,差点跪倒,却被陆九玄一把拽住胳膊。
“别拖后腿。”陆九玄声音冷,手劲却不轻。
我没说话,从怀里摸出吊坠。它还在发烫,但不再是那种灼人的热,而是像一块捂暖的石头,脉动似的跳着。我用指甲在表面轻轻一划,裂痕里透出一点微光,不亮,却足够引开远处巡夜弟子的注意。
果然,那边传来一声低呼:“什么动静?”
我们趁机退进地道口。这里是我早年翻捡废弃阵盘时记下的旧路,通往书院地脉的一条断道, дaвho荒废,连守卫都不会多看一眼。
地道狭窄,只能侧身前行。司徒墨走在中间,每走几步就要停一下,靠墙喘息。有一次他突然闷哼一声,整条左臂抽搐起来,我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手背青筋暴起,皮肉下有东西在鼓动。
“撑得住吗?”我问。
他没回答,只是抬手抹了把脸,血混着汗,在脸上划出几道红痕。“你说呢?”他笑了笑,声音哑,“反正死不了。”
陆九玄走在最前,一手搭在剑柄上,另一只手时不时回头扶一把。他没再说话,可我能感觉到他在留意司徒墨的呼吸节奏。
半柱香后,我们到了尽头。头顶是块活动石板,推开后能看到剑阁后檐的飞角。月光照下来,瓦片泛着青灰的色。
“上面就是藏典楼。”我低声说,“密室在地底,入口应该在这附近。”
陆九玄跃上去探了一圈,回来时点头:“守卫换岗间隙,只有三息时间。”
我们依次翻上。司徒墨动作迟缓,落地时踉跄了一下,我赶紧扶住他。他甩开我的手,却没逞强,只是靠着墙喘气。
剑阁背面有道暗门,刻着玄门封印纹。我蹲下身,手指沿着纹路扫过——这是陆家独有的启门咒,非血脉不可解。
“你来。”我对陆九玄说。
他走近,掌心划破,血滴在符文中央。石门纹丝不动。
他又试了一次,依旧无反应。
“不是血脉问题。”他皱眉,“这门被人动过手脚,封印被改写了。”
司徒墨靠在一旁柱子边,喘着气冷笑:“你们陆家的东西,还能让外人随便改?除非……是你们自己人干的。”
陆九玄没理他,转而抽出古剑,剑尖轻点石门。
刹那间,剑身嗡鸣,一声龙吟自地底炸开,震得屋顶瓦片簌簌作响。
石门轰然裂开一道缝,尘灰扑面而来。陆九玄一脚踹开,里面是一间密室,四壁空荡,唯有正中立着一块丈高玉碑。
我们鱼贯而入。司徒墨几乎是滚进去的,跌坐在墙角,右手死死掐住左臂,防止那黑纹继续蔓延。
玉碑表面蒙着一层雾气,看不清字迹。陆九玄举剑欲劈,剑刃刚触到碑面,整把剑忽然剧烈震颤。
一道光影自剑身浮现。
那是个男子,身穿玄袍,银发束于背后,手持一柄无铭古剑,立于星台之上。他面容沉静,眉心一点朱砂,唇角微抿,眼神如寒潭深水。
和陆九玄,一模一样。
我猛地看向他。他站在原地,脸色发白,手指紧紧攥着剑柄,指节泛青。
“这不是复制。”司徒墨忽然开口,声音虚弱,“是魂影留存。有人把完整的神识烙进了剑里。”
陆九玄没动,也没说话。他盯着那画像,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。
我绕到玉碑侧面,想看清有没有文字。就在靠近的瞬间,吊坠猛地一烫,金纹从右臂窜上肩头,又迅速退去。
“这里有东西。”我说。
陆九玄回神,走过来和我一起查看。碑底有一行小字,极浅,像是被人刻意磨过:
“承命者非我,执剑者即囚。”
他念完这句,呼吸一顿。
“意思是……”我看着他,“你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?你是被选中来背负这个身份的?”
他没答,只是伸手抚过那行字,指尖微微发抖。
司徒墨靠在墙边,忽然低笑一声:“有趣。”
我和陆九玄同时转头看他。
他抬起左手,掌心凝聚一丝妖力,缓缓扫过那幅画像。光影晃动间,他瞳孔骤缩。
“这剑招轨迹……”他声音变了,“和我爹的禁术同源。”
“什么?”我皱眉。
“你看这里。”他用指尖虚划,“起手式是‘断渊’,收势落点在‘归墟’,这是阴火帮三大禁术之一‘噬魂引’的核心路径。可这套剑法分明该是正统玄门传承,怎么会沾上邪术痕迹?”
陆九玄盯着画像,眼神渐冷:“除非……当初创这套剑法的人,和司徒烈有过交集。”
“不止交集。”司徒墨咳了一声,嘴角又溢出血,“是合作。或者……是实验。”
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。
我忽然想起什么:“你说魂印能标记容器人选?这画像上有吗?”
他点头,强行催动残余妖力,掌心贴向玉碑。片刻后,他低声说:“有。一层极薄的‘噬心烙’,藏在魂影底层,不细查根本发现不了。这是用来筛选宿主的印记——谁唤醒这道魂影,谁就会被它慢慢侵蚀。”
我猛地看向陆九玄。
他握剑的手紧了紧。
“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。”我说,“不是因为你命格特殊,是因为你是最适合承载这个魂影的人选。”
他没否认。
就在这时,司徒墨突然闷哼一声,整个人往地上滑去。他左眼的血流加快,黑纹已经爬到脖颈,皮肉下隐隐有裂痕般的凸起。
“不行……快压制不住了。”他喘着气,“这地方……不能久留。”
陆九玄立刻转身,想带他出去。可刚走到门口,外面传来脚步声。
不止一人。
“刚才那声剑鸣是从这边传来的。”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,“去查密室。”
我屏住呼吸,看向陆九玄。他眼神一沉,反手将剑插回鞘中,示意我们躲到玉碑后。
司徒墨靠在我肩上,呼吸急促。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,像是随时会炸开。
陆九玄站在门缝边,耳朵微动,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吊坠,它还在跳,一下一下,像在回应什么。
玉碑上的画像静静悬浮,那双眼睛仿佛也在看着我们。
承命者非我。
执剑者即囚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,停在门外。
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