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台上的符盘彻底熄灭,我靠在断裂的柱边喘气,右手金纹还在发烫,像有热流顺着血脉往里钻。吊坠贴在胸口,微微震着,像是还没完全平静下来。
陆九玄站在我左侧,剑未归鞘,目光扫过四周林影。他肩头沾了点黑血,正一缕缕冒着细烟,腐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。他没动,也没喊疼,只是抬手用剑尖挑了挑地上那滩残浆,眉头皱了一下。
司徒墨单膝撑地,一条狐尾垂在地上,边缘焦黑卷曲,显然刚才那波火耗了不少力气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指节泛白,但没吭声。
我们都没说话。刚毁掉一个阵眼,按理该撤,可空气里那股腥味没散,反而更浓了。
“那人呢?”我忽然问。
话音落下,我才意识到不对——之前在密林里救下的那个同窗,说腿中了箭,一路被我们带着走,明明跟到了断崖下,怎么现在不见了?
我猛地抬头四顾。
就在离石台五步远的一块岩石后,那人蜷着身子趴在地上,左袖口沾着一点灰绿色的渍痕,像是药粉干涸后的残留。他原本脸色苍白、呼吸微弱,可此刻脖颈处竟隐隐浮出一道暗红纹路,一闪即逝,快得像是错觉。
但吊坠颤了一下。
我立刻伸手按住短匕。
陆九玄几乎是同一瞬横剑挡到我身前,声音压得很低:“别过去。”
司徒墨冷笑一声,没有起身,却已有一条狐尾悄然扬起,蓄势待发。
那人忽然抽搐了一下,肩膀耸动,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,像是在吞咽什么。接着,他慢慢抬起头,眼神浑浊,嘴角却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。
“多谢三位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“救我性命。”
我没应,只盯着他袖口那抹绿渍。流浪时我在废墟里翻到过一只碎瓶,上面刻着阴火帮的暗记,瓶底残留的正是这种颜色的粉末——蚀骨香,专用于掩盖活人气息,让尸傀能混入生者之间。
他是假伤。
“你止血用的草,”我开口,语气放得极平,“是哪一种?”
他一愣,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。
“就……就是普通的止血藤。”他说着,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布袋。
“止血藤汁液偏红。”我往前半步,“你流的是清血,我用的是灰叶汁,颜色发青。你袖口这道印子,不是血迹,是药渍。”
他脸上的笑僵住了。
“而且,”我继续说,“真正中箭的人,会护伤口。你一路上,左手始终垂着,从没碰过腿。”
风掠过石台,吹起他残破的衣角。那一瞬间,他脖颈上的红纹又闪了一下,比刚才更清晰,像活物般蠕动。
“你们……毁了主阵节点?”他忽然笑了,笑声干涩扭曲,“好啊……真是好啊。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撕开胸前衣袍。
皮肉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咒文,层层叠叠,像是用刀一笔笔剜进去的。那些纹路开始泛紫,随着他的呼吸起伏,竟缓缓渗出黑雾。
陆九玄剑锋一转,直指其面。
司徒墨低喝一声,狐尾猛扇而出,妖火腾空而起,卷向那团扩散的毒雾。
可那人双掌已在空中结印,掌心喷出大片灰紫色粉尘,在风中迅速凝聚——一张狞笑的脸逐渐成形,青铜鬼面覆左脸,右脸布满灼痕,正是司徒烈的模样!
“你们毁我阵眼?”那幻脸开口,声音如砂石摩擦,“今夜便是你们的祭日!”
毒雾扑来极快,带着一股令人昏沉的气息。
司徒墨的火环迎上,火焰轰然炸开,将大半毒粉焚尽。可就在火光亮起的刹那,空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——不是人声,倒像是某种被困千年的魂魄在哀嚎。
趁着火光映照,我已从袖中弹出一滴深绿汁液,指尖一 flick,精准射入那人双目。
他惨叫一声,整个人 backward 摔倒,双手抓脸,皮肤竟如蜡遇热般融化塌陷,露出底下一张枯槁苍老的脸。眉心嵌着一枚黑色骨钉,形如钉魂,幽光浮动。
陆九玄一步上前,剑尖抵住他咽喉。
“你是谁?”他声音冷得像冰。
老者咳出一口黑血,躺在地上仍笑:“三十年前……我亲手剖开观星圣女的心脏……你这贱种,也配活到现在?”
我浑身一震。
金纹骤然暴涨,眼前仿佛闪过一幅画面:火光冲天的夜晚,一名穿药师袍的老者跪在高台前,双手捧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,献给面具男子。那时他还年轻,脸上没有皱纹,只有狂热。
那是我的心脏。
我猛地掐住他喉咙,声音压得极低:“你说什么?”
他嘴角咧开,牙齿发黑:“你以为你是谁?不过是个被挖心后侥幸逃走的残魂!若非当年漏了一丝命魄,你早该化作尘土!”
司徒墨一脚踩住他胸口,俯身冷冷道:“想死,现在就能成全你。”
“不必。”我松开手,强迫自己退后一步,呼吸几下,“他说的每一句,都可能是陷阱。”
陆九玄没动,但剑尖微微下沉,压进皮肉半分。
司徒墨蹲下身,手掌按上老者天灵盖,妖力灌入,瞬间封住其经脉与声带。那人张嘴欲吼,却只发出嘶哑气音,胸口咒文渗出黑血,地面开始冒烟,腐蚀出一个个小坑。
“他在启动蛊咒。”司徒墨收回手,“想引爆心脉,拉我们一起死。”
我蹲下,盯着这张写满罪孽的脸。记忆碎片翻涌,吊坠又是一颤,但我没再看它。
“除了名单,他还带了什么?”我问。
陆九玄已在他身上搜查,从贴身布袋里抽出半张烧焦的纸。边缘焦黑,中间勉强辨认出几个名字,都是书院弟子,其中三人已被打上血勾——那代表他们早已不在人世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陆九玄又从内层掏出一枚铜牌,上面刻着“药”字,背面是阴火帮长老独有的印记。
司徒墨瞥了一眼,冷笑:“果然是他。三十年前负责调配血祭药引的药师,后来失踪,没想到一直藏在书院里。”
我盯着那枚铜牌,忽然想起什么。
“他不是失踪。”我低声说,“他是被派来的卧底。每一代观星族出现,他们都会安插人手,等着收割时机。”
老者躺在地上,虽不能言,眼中却满是讥讽,仿佛在说:你们明白得太晚了。
司徒墨一脚踢翻他,让他仰面朝天。“你还知道什么?其他阵眼的位置?司徒烈下一步要做什么?”
他只是笑,嘴角淌血。
我站起身,看向远处林间。风卷着灰烬掠过石台,脚步声似乎更近了。
陆九玄收剑入鞘,肩头那片腐蚀痕迹已蔓延至锁骨下方,皮肤泛青。他察觉我的视线,只摇了摇头。
司徒墨扶着石柱站起来,右腿旧伤因过度催动妖力再度渗血,但他站得稳。
我低头看向自己右手,金纹之下,一丝黑线正沿着血脉缓缓游动,像是活物在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