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,乱流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。我听见司徒墨的声音被风撕碎,只留下半句没说完的话飘在耳边。右手的封印彻底崩裂,黑纹顺着血脉往上爬,不再是烧灼,而是某种更深的牵引——仿佛有东西在我体内苏醒,正一点一点接管我的知觉。
就在这时,古剑动了。
它悬在我们三人之间,剑身轻颤,发出一声极清的鸣响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又像是直接落在心上。陆九玄猛地睁眼,银发无风自动,瞳孔深处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。他抬手握住剑柄,指节发白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剑身上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。那不是陆九玄,也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人,可我却觉得熟悉——像是曾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背影,终于转过身来。
“这一世,”那声音不似人声,也不似回响,更像是直接刻进意识里的字句,“由你选择。”
我没有出声,但心跳漏了一拍。
司徒墨的狐尾还在护着我们,可我能感觉到他的力道在减弱。他盯着那张脸,紫眸中的红光一闪而灭,冷笑道:“又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能决定别人生死的人。”
陆九玄没看他,也没看我。他只是缓缓举起剑,剑尖直指司徒墨咽喉。
那一瞬间,时间像是凝住了。
我想喊,喉咙却被乱流压得发不出声音。司徒墨站在原地,没有躲,也没有抬手。他只是看着陆九玄,嘴角扯了一下,像是想笑,又像是认命。
可就在剑锋即将触到他颈前的刹那,陆九玄手腕一转,剑尖猛然调头,直刺自己胸口。
“不要!”我终于喊了出来。
可已经晚了。
剑刃破开战袍,扎进皮肉,鲜血顺着剑槽喷涌而出,溅在空中悬浮的符文上。那道由三世记忆凝聚而成的光纹骤然亮起,像是被点燃的引线,迅速蔓延至我右手的黑纹。原本狂躁的妖纹忽然安静下来,颜色开始变化——从漆黑转为暗金,再一点点泛出温润的光泽。
陆九玄的身体晃了一下,单膝跪在虚空中,一手撑着剑身,一手按在伤口上。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眼神清明,甚至带着点轻松。
“别麻烦我。”他低声说,语气竟有点像平时我推脱杂事时的样子,“这一次……我自己选的。”
我愣在原地,右手火烫,可那痛感不再折磨人,反而像是一种回应——我和那符文、和这把剑、和他流出的血,都在同一频率上震动。
司徒墨的狐尾缓缓收回,只剩最后一条还缠在我腰间。他喘着气,左肩的旧伤裂开,血顺着衣角滴落,在乱流中化作细小的光点。他盯着陆九玄,声音沙哑:“你算什么破劫之人?明明是最固执的那个。”
陆九玄没回答。他慢慢拔出剑,又狠狠插回地面——不是为了支撑身体,而是将剑钉入某个看不见的节点。随着这一动作,四周扭曲的空间出现细微的裂痕,像是玻璃表面蔓延的纹路。
“轮回重写。”他说,“代价是……一个彻底斩断命格的人。”
我明白他在说什么。
不是牺牲谁去换另一个活,而是有人必须成为“断点”,让所有既定轨迹崩塌。这个人不能是被选中的祭品,也不能是被迫承担命运的工具。他得是清醒地走进黑暗,亲手把自己抹去的人。
而陆九玄,从来都不是那个被动接受预言的救世主。
他是唯一能主动走出剧本的人。
我伸手想去抓他,却被司徒墨拦住。他用尽力气把我往后一推,低声道:“让他做想做的事。”
“可他——”
“他知道后果。”司徒墨打断我,目光落在陆九玄背上,“所以他才敢笑。”
陆九玄确实笑了。很小的一个弧度,转瞬即逝,可我看得很清楚。他松开握剑的手,任由身体向前倾倒。鲜血洒在符文中央,整片空间轰然震颤。那道由记忆与信念铸成的屏障猛地扩张,将我们三人包裹其中。
光芒炸开的瞬间,我看见初代圣子的身影在剑旁消散,像是完成了最后一道嘱托。而陆九玄闭上了眼睛,唇边还留着那抹释然。
司徒墨的最后一根狐尾也断了,化作光尘散去。他整个人被乱流掀飞,却在失去平衡前用力把我推向安全的方向。我撞上一股柔和的力量,像是被什么托住,不再下坠,也不再上升。
现实正在重新拼合。
我能感觉到地面的接近,感觉到空气变得厚重,感觉到风不再是割裂的碎片,而是真实的流动。右手的妖纹已经变成金色,贴着皮肤游走,不再压迫,反而像在引导。
吊坠贴在掌心,微微发烫,与古剑共鸣不止。我抬头,看见陆九玄的身影在强光中渐渐模糊,胸前的伤口仍在流血,但他没有挣扎,也没有呼喊。
他只是静静地漂浮在那里,像一片终于落地的雪。
司徒墨在我旁边,半边身子浸在光里,半边隐入暗处。他喘得很重,却偏过头看了我一眼,嘴唇动了动。
我没听清他说什么。
但我知道那句话是什么。
远处,古剑悬在半空,剑尖朝下,稳稳指向蛇谷入口的方向。它的主人已经倒下,可它依旧立着,像是在等一个人醒来,又像是在守一个承诺。
我们的身体开始分离,各自朝着不同的轨迹滑落。我伸出手,想要抓住什么,指尖却只划过一道温热的气流。
陆九玄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,似乎想抬起来碰我一下。
最终没有碰到。
光吞没了所有轮廓。
我们在坠落中失散,又被同一股力量托起。
最后一刻,我听见司徒墨的声音穿过混乱,清晰得不像幻觉:
“你说过要信我的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