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跳声越来越近,像是从地底深处爬上来,贴着我的骨头震动。右手的封印裂开一道细纹,紫血凝滞,金光微闪,那股牵引力猛地一收——我整个人被拽离地面。
不是风,也不是爆炸的冲击。是空间本身在扭曲,像一张纸被无形的手揉皱。陆九玄的剑还在光柱中心,可他的身影已经模糊,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。司徒墨想扑过来,但他的动作慢了半拍,像是时间在他身上卡了一下。
我也开始下坠,却又像在上升。四面八方都是流动的光影,没有上下,也没有前后。意识像是被抽出来,又塞进另一个壳子里。
第一世的画面来得毫无征兆。
我站在一座高台之上,脚下是刻满星轨的石坛,头顶无云,却有亿万星辰垂落光芒。我穿着素白长袍,衣角绣着流转的星纹,手里握着一块和吊坠一模一样的琥珀。我没有挣扎,也没有哭喊,只是抬起手,将它轻轻放在心口。
然后,向前一步。
星盘尖刺穿透胸膛的瞬间,我没有痛感,只听见一声轻叹,像是谁在我耳边说:“终于等到了。”
画面碎了。
第二世紧跟着撞进来。
宴席设在玄门大殿,灯火通明,宾客如云。我坐在角落,手里端着一杯茶,袖口沾着药灰。一支箭从梁上射下,快得看不见轨迹。有人影冲过来,挡在我面前。
银发散开,染了血。
是陆九玄。他倒下的时候,眼睛还看着我,嘴唇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。而我……我没有起身,也没有惊叫,只是放下茶杯,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纹路,像是早知道会发生什么。
记忆翻搅,我猛地喘了口气,可这里没有空气。我在乱流中漂浮,意识快要散开。右臂的封印彻底崩裂,黑纹再度蔓延,这一次,它不再烧灼皮肤,而是渗入血脉,像是一条沉睡多年的河突然开始流动。
“不是被迫的。”我对自己说,“那一世,是我选的。”
话音刚落,吊坠忽然震了一下,裂痕中浮出一道符文,暗金色,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。它像一把钥匙,插进我混乱的神识里,稳住了摇晃的意识。
我睁开眼——如果这还能叫“睁眼”的话。
陆九玄的身影在不远处扭曲,他的眉头紧锁,手指痉挛般抓着虚空。我知道他在经历什么。那一箭,不只是身体的死亡,更是信念的崩塌。他以为自己是在救我,可我当时的表情,像在看一个注定要死的人。
不能让他陷进去。
我咬破指尖,血珠刚溢出就被乱流扯散。我强行将血抹在吊坠上,符文一闪,我顺着那道光,朝着他的记忆缝隙钻了进去。
他在一片雪地里,抱着已经断气的我往山下走。天在下红雪,他的银发一根根变灰。远处站着一个人,戴着青铜鬼面,手里提着灯。那人说:“她不属于你,命格早已定下。”
陆九玄吼了一声,把剑插进雪地,可下一秒,他的身体被某种力量拉回起点,重新站回宴会厅的柱子旁,又一次看着箭矢射来。
他在轮回里被困住了。
“听着!”我冲进那片雪地,抓住他的手腕,“你不是工具!我不是在等你死,我是在等你醒!”
他猛地抬头,眼神从空洞转为震惊。
“那一箭之后,我还活着。”我说,“每一世,我都记得一点点。而你每一次死,都在让我更接近真相。”
他喉咙动了动,终于开口:“所以……我不是注定要为你而死?”
“你是注定要和我一起打破它。”
符文亮了一瞬,雪景崩塌。他从记忆漩涡里挣脱出来,眼神清明。
可还没等我们汇合,另一段记忆被乱流卷了出来——属于司徒墨的。
雪山之巅,他跪在雪里,左臂齐肩断裂,血浸透白衣。他怀里抱着我,我已经没了气息。一道金光从天而降,劈开云层,也劈开了他最后的力气。他抬头,看见空中浮着一面星盘,上面刻着三个名字,其中一个被红线缠绕,正在熄灭。
另一次,火海之中。他替我挡下那一刀,刀刃贯穿胸口。司徒烈站在对面,冷笑:“你以为你在救她?你不过是我埋下的刀,早晚要斩向她。”
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司徒墨的身影在乱流中蜷缩,九条狐尾虚影环绕周身,却不敢靠近我。他以为自己的存在,只是为了推动我走向毁灭。
“不对。”我朝他伸出手,“你不是棋子。”
他摇头,嘴唇动了动,声音几乎听不见:“每一次,我都来不及改变结局。”
“可你每次都来了。”我往前挪了一点,“雪山、火海、密林……你从来不是后来者。你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斩断锁链的人。”
他抬起头,紫眸中的红光忽明忽暗。
“这一世,”我盯着他的眼睛,“换我信你。”
话音落下,他体内忽然爆发出一股力量。妖血沸腾,九条狐尾巴凭空展开,在乱流中交织成环,主动缠上我的腰和手臂,将我牢牢护住。这不是命令,也不是控制,是灵魂深处的回应。
三个人的记忆碎片开始交汇。
我看见自己站在祭坛上,陆九玄在远处拔剑冲来,司徒墨从暗处跃出,九尾横扫,挡住追兵。我们从未真正分开过。每一次轮回,我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相遇,战斗,死去,再重来。
吊坠的符文越来越亮,可乱流也在加剧。四周的光影开始坍缩,星盘虚影化作巨口,想要吞噬所有痕迹。我们的意识正在被撕碎,一点点剥离。
不能再等了。
我举起吊坠,将三世所见全部灌入其中——献祭的选择,挡箭的执念,断尾的守护。所有的一切,不是命运强加的剧本,而是我们一次次亲手写下的答案。
琥珀色的光轰然炸开。
就在这时,陆九玄的古剑动了。它从光柱中心挣脱,飞至半空,自动离鞘半寸。剑鸣响起,不是金属的震颤,而像是一声叹息,久远得像是从千年前传来。
吊坠的光与剑芒在空中交汇,划出一道完整的符文。它悬浮在我们三人之间,缓缓旋转,形成一道屏障,暂时挡住了乱流的侵蚀。
司徒墨咬牙,狐尾收紧,将我和陆九玄拉得更近。
“抓紧!”他低吼,“别松手!”
我们三人的手在混乱中交叠。我的右手依旧滚烫,黑纹未退,可不再蔓延。陆九玄的剑悬在头顶,剑尖指向未知深处。司徒墨的狐尾缠得极紧,像是怕一松手我们就永远散开。
光柱剧烈震颤,乱流开始逆转。我们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着,朝着星盘核心急速下坠。周围的光影扭曲成螺旋,像是时间本身在倒转。
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道符文。
它静静地浮在我们身后,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。
司徒墨的声音在风里传来:“如果落地之前,记忆又丢了……”
他顿了一下,没说完。
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,用力捏了一下。
他也回握了。很轻,但确实碰到了。
下坠仍在继续,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思考。古剑的鸣响和吊坠的光融为一体,照出我们三人的影子,在乱流中并肩而行。
司徒墨忽然开口:“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