讲堂里的光斜着切过桌面,照在司徒墨袖口那片暗红上。血已经干了,可边缘还在慢慢晕开,像一块压不住的旧伤。
我坐在他旁边,手背贴着桌沿,掌心下的吊坠发烫,裂痕里渗出的血丝比刚才多了些,顺着内侧纹路往下爬,像是要滴出来。我没动,只把袖子往下拉了半寸,遮住那点红。
前排几个弟子交头接耳,声音不大,但字字往这边送。
“真只剩一条了?我还以为是谣传。”
“亲眼看见的,进堂时袍子没系好,尾尖露出来,蓝得发虚。”
“为个女人做到这份上……疯了吧?”
有人回头瞥了一眼,目光在我和司徒墨之间来回扫。我没躲,盯着他看回去。那人立刻转过头,脖颈僵直。
陆九玄坐在我另一侧,从进门就没说话。剑收在身侧,他手指一直搭在剑柄上,指节泛青。偶尔抬头,视线掠过司徒墨的脸,又迅速移开。
我知道他在看什么。
司徒墨低着头,呼吸很浅,额角一层冷汗,湿得发丝黏在皮肤上。他左手撑着桌子,右手藏在袖中,指尖时不时抽一下——那是残尾在不受控地颤动。蓝光几乎看不见了,只有袍子底下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。
不能让他倒在这里。
助教刚走,推演课还没正式开始。堂内人越来越多,脚步声、翻书声、压低的议论声混成一片。我能感觉到,那些话不是随便说说,而是冲着我们来的。
果然,没过多久,后排站起来三个高个弟子,领头的是个戴玉佩的家伙,平日就爱显摆家世。他几步走到我们桌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徒墨。
“司徒师兄,”他语气恭敬,眼神却像在打量猎物,“昨夜秘境金光冲天,是不是你动用了禁术?听说……你为了救某个人,自断八尾?”
没人接话。
他又看向我:“这位‘新来的男弟子’,你也跟着去了?能活着回来,运气不错啊。”
我缓缓抬头,笑了下:“运气是不错。至少比某些躲在书院背地嚼舌根的人强。”
他脸色一沉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很简单。”我站起身,椅子在地面划出一声响,“你们想知道九尾公子为什么只剩一条尾巴?”
堂内瞬间安静下来。
我看着他们,一字一句地说:“因为他昨夜替你们挡了一场劫。”
“什么劫?”有人忍不住问。
“噬魂灯爆,阴火席卷三千里。”我抬手按住胸口,指尖隔着布料碰了碰吊坠,“你们睡得香,是因为有人在外面拼命。要是想知道细节,不如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听。”
那几人面面相觑,明显不信。
我冷笑一声,忽然抬手,一把扯开衣领。
锁骨下方,金色纹路缓缓浮现,像是活的一样,在光线下流转不定。星盘印记完整展开,边缘细密如网,中心一点微光跳动,像是有脉搏。
“看清楚了吗?”我把脸转向他们,“这就是昨夜留下的东西。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,不如去查查三十年前观星族灭族之夜是谁放的火。”
有人倒吸一口冷气。
“你……你是观星族?”
我没答,只是松开手,衣领合拢,印记隐去。然后我盯着那个带头的弟子,声音不高,却压住了整个讲堂:“现在,你们还关心别人的尾巴吗?还是说——你们更想试试,能不能扛住下一波阴火反噬?”
他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说出话。
周围的人都低下了头,没人再敢直视我们这一桌。
我坐回原位,顺手扶了下司徒墨的肩膀。他没睁眼,但呼吸稍微稳了些,手从袖子里抽出来,轻轻搭在桌边,像是在确认我还在这儿。
陆九玄这时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:“你不该这么做。”
“不该暴露星盘?”我侧头看他,“还是不该让他们知道真相?”
“你知道这印记一旦被盯上,会引来多少麻烦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淡淡道,“但现在更大的麻烦是——他撑不了多久。”
我说这话时没看司徒墨,但他手指微微蜷了一下。
陆九玄沉默片刻,目光落在他身上:“他到底还能……”
“别问。”我打断他,“问了也没用。”
堂内重新恢复了窸窣声,但这次没人再靠近我们。刚才那一幕震慑住了大多数人,流言还在传,可已经从“九尾公子为情断尾”变成了“昨夜秘境有大变,三人涉险归来”。
有人小声嘀咕:“说不定他们是拿到了什么传承。”
“嘘,别说了,那女扮男装的可不是好惹的。”
我听着,没理会。
司徒墨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,脸色依旧苍白。我注意到他的残尾从袍子底下露出一角,蓝光忽明忽暗,像是风中残烛,随时会熄。
我伸手过去,轻轻覆在他手背上。
他的手冰凉。
“你还好吗?”我低声问。
他睫毛颤了颤,睁开一只眼,笑了笑:“死不了。至少……还能听完这堂课。”
话音未落,他忽然咳嗽起来,肩头猛地一抖,整个人往前倾。我赶紧扶住他,感觉到他后背全是冷汗。
“司徒墨!”我喊了一声。
他摆摆手,喘着气:“没事……就是有点累。”
陆九玄也站了起来,站在桌边,眉头紧锁:“你这样根本没法集中神识,待会推演阵图会反噬。”
“那就别推。”我说,“让他坐着就行。”
“不行。”司徒墨咬牙撑起身子,“我要在场。哪怕只是看着。”
我看着他,心里压着一团火。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,还要硬撑着维持尊严。这些人不懂,可我懂。
我低头看了看袖中的吊坠。
裂痕又深了些,血丝沿着内壁蜿蜒而下,快要滴出来了。奇怪的是,它不再只是发热,反而开始发冷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凝结。
我用拇指抹掉那滴将落未落的血,指尖刚触到,吊坠突然震了一下。
不是痛,也不是烫,而是一种……牵引。
像是有什么在远处呼唤它。
我皱眉,正要细看,忽然听见前排有人惊呼。
“快看黑板!阵图自己动了!”
我猛地抬头。
讲台上的石板原本空无一物,此刻竟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纹路,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一笔画出。线条扭曲延伸,渐渐成型——是一个残缺的星轨图。
而那图案的起点,正对着我的方向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。
司徒墨缓缓抬头,紫眸微闪。
陆九玄一手按剑,声音绷紧:“那图……在呼应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