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伯利亚的审讯室内,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冰块。
青灰色的水泥墙上,爬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痕,裂痕中嵌着细碎的冰碴。
寒意并非飘然而至,而是从墙骨里渗透出来的。
单薄的囚服根本无法抵御这刺骨的寒冷,衣摆被从门缝钻进的风扯得轻轻颤抖。
左腿骨裂之处疼痛愈发剧烈,并非一阵一阵的抽痛,而是那种钻心的钝痛,顺着骨头缝往骨髓里钻。
每动一下,都好似有把生锈的锉刀在反复刮擦神经。
沈逸倚靠在这冰冷的墙上,后背凉如贴了块冰,脸色苍白,颧骨因疼痛和寒冷微微泛红,嘴唇干裂得十分厉害,几道细小的口子渗出淡淡的血丝,嘴角还沾着些没擦净的白霜。
但他那双深陷在有些凹陷眼窝里的眼睛,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,明亮得惊人。
审讯已经进行了三轮,对方换了两拨人,问题翻来覆去,从个人背景到南极“旅行”的细节,再到那块被没收的、明显非同寻常的腕表。
“沈先生,”
审讯专家瓦西里,那个眼神冰原狼般冷酷的男人,再次坐到他对面,将一叠模糊的卫星照片推到他面前,
“解释一下,为什么在你声称‘失事’的区域附近,我们的监测站记录到短暂却强烈的、明显非自然的地磁扰动?
这和你,或者你背后的组织,有什么关系?”
沈逸扫了一眼照片,上面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冰原,但他心知肚明,那极可能就是方舟强制跃迁时残留的能量痕迹。
他维持着疲惫但镇定的表情,用沙哑的声音重复着早已编好的说辞:
“我说过很多次了,我只是个遭遇空难的商人。我对什么地磁扰动一无所知。也许是自然现象,或者你们的仪器出了故障。”
“仪器故障?”
瓦西里嗤笑一声,拿起沈逸那块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腕表,
“那这个呢?里面的芯片结构,加密方式,可不是普通商业产品该有的。还有这个——”
他点了点腕表内侧一个细微的、水晶般的烙印,
“我们的技术专家说,这材质……极为特殊,能量传导性高得惊人,不像是地球上的任何一种已知矿物。”
沈逸心中凛然。
对方的技术分析能力很强,已经捕捉到了蓝晶的蛛丝马迹。
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,此刻只能保持沉默。
“沉默解决不了问题,沈先生。”
瓦西里身体前倾,语带压迫,
“南极发生了什么,我们一清二楚。温斯顿集团崩塌,Zenith人间蒸发,还有那种……神秘的蓝色能量晶体。”
你出现在西伯利亚,绝非偶然。
你是想把那项技术,带给他?”
对方果然将南极事件与他的现身联系在了一起!
沈逸心头一凛,他面对的远不止边境管控,更可能是一场关乎国际尖端技术争夺的暗战。
鄂勒斯方面,显然也已盯上了蓝晶技术。
“我只是想活下去,然后回家找我的儿子。”
沈逸抬起头,目光直视瓦西里,语气中透着一丝真实的痛苦与恳切,
“我不在乎你们要什么技术,那与我无关!我儿子才四岁,他失踪了,我必须找到他!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!”
他巧妙地利用了对南光的担忧,将话题引向一个或许能博取些许同情的角度,同时牢牢掩盖住核心的秘密。
瓦西里盯着他看了半晌,目光游移不定,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实性。
讯室陷入了短暂的静寂。
突然,门被推开,一名军官快步走近,俯身在瓦西里耳边低语了几句。瓦
西里神色骤然一凛,再看向沈逸时,眼底浮起复杂的情绪,还夹杂着一丝……审视的锐利?
他严肃地挥了挥手,那名军官退了出去。
瓦西里重新坐下,语气稍缓,内容却更加惊人:
“沈先生,有个消息或许你会感兴趣。我们刚刚接到通报,大约在你‘出现’的同一时刻,米国怀俄明州上空也监测到一次极其短暂、特征高度类似的能量波动。
而且,有未经证实的报告称,当地国民自卫队在巡逻时,似乎也在搜寻一个……神秘失踪的亚裔儿童。”
怀俄明州!
亚裔儿童!
沈逸的心脏骤然收缩,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,窒息般的剧痛瞬间贯穿全身!
是南光!
他们果然也捕捉到了南光的降落信号!
米国方面已经在火速行动了!
沉重的担忧猛地压下,心头却同时划过一丝微弱的亮光。
儿子有了更确切的下落,却也暴露在另一个大国的视野之下,处境无疑更加凶险!
此刻,他必须克制住翻涌的激动,绝不能暴露自己与那个“亚裔儿童”的关系。
他用尽全力在汹涌的情绪外筑起堤坝,脸上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茫然,又恰到好处地掺入一丝好奇:
“怀俄明州?米国?这和我有什么关系?难道你们认为我儿子在米国?”
瓦西里鹰眼如钩,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,不放过任何细微破绽。
“或许有关,或许无关。但这惊人的巧合,未免太多了。”
他慢条斯理地起身,抚平衣襟褶皱,
“沈先生,你提供的‘故事’实在漏洞百出。我们暂时不会采取进一步措施,但你必须留在这里,‘配合’调查。”
他话音微顿,意味深长地补充道,
“或许……你会等到某些来自外界的消息。”
沈逸明白,自己已成了某种筹码,或者鱼饵。
鄂勒斯人试图用他引诱大鱼上钩:或许是中国的营救力量,或许是其他垂涎蓝晶技术的势力。
他被带回了那间冰冷的囚室。
这一次,门外又增加了守卫。
独自一人时,沈逸倚靠着墙壁,疲惫阖目。
与总部失联,受伤被困,儿子下落虽更明确却处境未卜……形势却恶劣到了极点。
可沈逸不能放弃。
瓦西里的话,暗示了外界可能正在行动着,祖国或许已经察觉到他的困境。
他必须设法传递消息,或伺机利用可能出现的混乱脱身。
他反复咀嚼被关押地点的每一处细节:建筑的每一处构造、守卫轮值的精确间隙、窗外若隐若现的地貌轮廓,那极似贝加尔湖荒僻一隅的边防哨所。
他必须做最坏的筹谋。
更要绷紧神经,随时准备攫住任何可能的生机。
与此同时,在他看不见的外界,一场围绕着他的暗流正在汹涌翻腾。
就在距这个西伯利亚哨所几百公里外,伊尔库茨克市的一个安全屋内,两名身着便装、神色精干的中方人员,正在密切监控着各种信息流。
他们是“长城”派出的先遣联络员。
“目标确认被关押在‘七号哨所’。
鄂方情报部门已介入,戒备森严。直接营救风险极高。”
“米国方面动向如何?怀俄明州那边有确切消息吗?”
尚未掌握南光的确切位置。米方搜索极为谨慎,似乎同样在避免打草惊蛇。
但发现一个间接线索:当地老牧师约翰·安德斯,近期行为有些异常,家中突然多了一个自称远房亲戚的孩子,时间点高度吻合。
“重点监控这个牧师家。但不要轻举妄动,确保孩子安全是第一位的。”
“那沈逸这边?”
“继续通过外交渠道施压,但鄂方态度依然强硬。准备b计划,利用当地‘朋友’制造一点‘意外’,吸引注意力,看能否创造机会。”
“明白!”
而在遥远的北京,一场高级别会议正悄然进行。
投影屏幕上,显示着南极事件的分析报告、西伯利亚的卫星图、以及怀俄明州的地图。
沈逸同志和南光的安全,必须全力保障。蓝晶技术和方舟遗迹事关重大,绝不能落入他国之手。”
但行动务必绝对谨慎,避免直接冲突。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。
“通知我们在‘沃乐斯’(Vols,虚构的东欧小国,地缘位置敏感)的‘信使’,可以开始接触那些觊觎温斯顿遗产的‘朋友’了。他们,或许能帮我们分散一些注意力。”
一道道指令在绝密频道中传递。
一张无形的大网,正在悄然撒向贝加尔湖的冰面,撒向怀俄明州的牧场,更悄然笼罩了波谲云诡的国际舞台。
沈逸蜷缩在冰冷的囚室中,指尖抚过腿上粗陋的固定夹板(审讯后对方仅提供了最基础的医疗处理),目光透过铁窗,凝望那一角铅灰色的天空。
他并不知晓具体的营救计划,但他深信,祖国绝不会放弃他,正如他永不会放弃寻找南光。
他低声呢喃,仿佛在对远方的孩子倾诉,亦如叩击着自己的心扉:
“南光,等着爸爸……无论多远,多难,爸爸一定会找到你。”
冰狱之外,贝加尔湖的冰层下,暗流正无声涌动。
而一场决定命运的风暴,正在冰层之上悄然汇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