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伯利亚的严寒犹如冷酷无情的刽子手。
沈逸在及膝深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,每向前挪动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。
狂风裹挟着雪沫,糊满了他的护目镜,能见度极低。
守护者提供的离线地图和方向指引成了他唯一的依仗,然而实际地形比地图上呈现的复杂百倍。
他不得不频繁绕开被积雪掩盖的沟壑和危险的冰河。
体温在不断流失,尽管他不停地活动着脚趾和手指,麻木感还是渐渐蔓延开来。
压缩饼干所剩无几,水壶里的水也快冻成了冰坨。
他只能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,依靠体温将其融化,滋润干裂冒火的喉咙。
“守护者,距离目标气象站还有多远?”
沈逸的声音在风中颤抖。
“直线距离约六十二公里。
以您目前的速度和地形复杂度估算,至少需要二十小时。
您的核心体温正在下降,建议尽快寻找庇护所,恢复体温。
守护者的回答冷静而客观,字字句句却透着一股不容乐观的严峻和沉重。
二十小时?
以他现在的状态,恐怕连十小时都撑不过去。
沈逸咬紧牙关,他知道绝不能停,停下就意味着冻僵,意味着死亡,意味着永远再见不到南光。
然而,命运似乎连一丝喘息之机也不肯施舍。
就在他奋力翻越一道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脊时,脚下猛地踏空!
雪下方,竟然是一个隐蔽的幽深冰裂缝!
“警告!”
守护者的警报声与沈逸下坠的失重感同时传来!
他本能地挥舞双臂,疯狂抓捞,指尖却只抠下几块蓬松雪块。
身体沿着近乎垂直的冰壁急速滑坠,冰镐与背包在叮当碰撞中脱手不知飞向何处。
砰!
剧烈的撞击让他差点背过气去,终于落在了裂缝底部,陷入一堆相对松软的积雪中,算是侥幸捡回一条命。
左腿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,直刺骨髓——可能骨折了。
裂缝底部浸没在浓稠的黑暗里,唯有头顶那道狭窄的缝隙,吝啬地漏下几缕微光。
寒意比上方更甚,丝丝沁入骨髓,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,悄然注入四肢百骸。
“守护者……报告损伤……寻找出路……”
沈逸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,虚弱道。
“左腿胫骨疑似骨裂,多处软组织挫伤。警告:生命体征下降加速。”
守护者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金属音质,
“裂缝深度约十五米,四壁覆盖镜面般光滑的冰层,攀爬系数极高。建议立即向侧翼探索,寻找潜在出口或较易攀附区域。”
沈逸依靠右腿和手臂,在冰冷的裂缝底部挣扎着向前蠕动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他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,前方隐约透出一线微光,夹杂着呜咽的风声!
一个横向的洞穴出口!
连接着一条更宽阔的冰河河道!
希望如星火般陡然燃起!
他拼尽最后气力爬上冰面,终于来到相对开阔的河道中。
冰河蛇行蜿蜒远去,或许能通向有人烟的地方。
但就在这时,一阵犬吠和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雪原的寂静,由远及近!
几辆加装了履带的雪地摩托疾驰而至,载着几名身着白色雪地作战服、手持武器的人,迅速将他团团围住!
这些人装备精良,动作迅捷专业,绝非普通居民或护林员!
“he двnгaтьcr! pykn ввepx!(不许动!举起手来)”
冰冷的俄语厉声呵斥道。
沈逸心中一沉。
是鄂勒斯的边防军?
还是……其他势力?
他缓缓举起双手,用英语艰难地挤出几个词:
“我没有恶意……我是遇难的旅行者……需要帮助……”
一名看似头目的人走上前,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,目光锐利地落在他手腕那块虽已破损却仍透着未来科技感的腕表上,又扫过他一身绝非普通旅行者能有的破损不堪专业的防寒装备。
“旅行者?”
头目冷笑一声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晦涩英语回应道,
“西伯利亚无人区深处的‘旅行者’?谁信呢?带走!仔细搜查!”
两名士兵猛扑上前,粗暴地搜遍沈逸全身,仅存的一点物资被无情没收,那块至关重要的腕表也被强行摘除夺下!
沈逸奋力反抗,但受伤的身体和对方强硬的武力让他毫无机会。
“你们不能这样!我是中国公民!我需要联系大使馆!”
沈逸嘶声喊道。
“中国公民?”
头目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,
“老实点!我们会搞清楚的。带走!”
沈逸的双眼被粗暴地蒙上黑布,整个人被塞进一辆雪地摩托的拖斗里。
引擎轰鸣着撕破寂静,车身在颠簸中冲向茫茫雪野。
愤怒与无力感在他心底翻涌。
通讯设备被收缴,与守护者和总部的联系彻底断绝。
他现在身份不明,受伤被捕,前途命运未卜。
找南光的计划刚刚开始就遭遇重挫。
不知行驶了多久,车辆停下。
沈逸被推进一个温暖但气氛压抑的建筑内,眼罩被猛地扯下。
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黑暗,他本能地眯起眼睛,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亮。
一股混杂着机油、汗臭和劣质烟草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,呛得他喉咙发痒。
“哈哈哈!逮了条冻鱼!”
留着络腮胡的军官咧嘴大笑,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,那声“冻鱼”的嘲讽还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。
几名士兵围拢过来,讪笑着审视着,粗壮的手臂像铁钳般架住他,“别乱动,小子!”。
沈逸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俨然军事前哨站的房间,墙壁凝着冰霜,几盏昏黄的吊灯摇曳不定,军事地图与俄文标识钉在墙上。
审讯旋即开始。
对方反复盘诘他的身份、来历、出现在敏感边境地带的原因。
沈逸咬定自己只是因私人飞机失事(利用先前南极事件的掩护)意外坠落附近、侥幸生还的商人。
但对方显然不信,步步紧逼施压,甚至意味深长地暗示在他“失踪”区域曾监测到异常能量信号,怀疑他牵涉某种“间谍活动”或“科技窃取”事件。
长达数小时的审讯,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和煎熬让沈逸疲惫不堪,濒临崩溃。
他猛然意识到,眼前的审讯者绝非普通边防军,很可能隶属于鄂勒斯的情报部门。
南极事件的余波已经扩散,他成了某些势力眼中的目标。
必须想办法脱身才行!
必须尽快联系祖国!
南光还在等他回去!
然而,他被单独关进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,门外有士兵看守。
希望似乎正变得渺茫……
视线转向地球另一端,美国怀俄明州一片广袤牧场的边缘。
暮风卷过枯黄的草浪,挟来凛冽的冬意。
老牧师约翰·安德斯结束了一天辛劳的工作,驾驶着那辆老旧的皮卡,沿着土路返回郊外的家。
他年近六十,面容慈祥,眼中沉淀着风霜打磨出的平和,如秋日静谧的湖泊。
就在路过一片稀疏的树林时,他忽然隐约听到了一声微弱的而类似小动物哀鸣的悲泣声音。
他刹住车,好奇地走进树林。
在几棵松树环绕的小空地上,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:
一个约莫三四岁的黑发小男孩,蜷缩在散发微弱暖意的银色金属球体旁(方舟应急维生舱的残骸?),那球体形似宇航员的救生舱。
孩子小脸冻得青紫,身上仅裹着单薄且泛奇异光泽的衣物,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。。
“哦,我的上帝啊!”
约翰牧师失声惊呼,急忙脱下厚外套将孩子紧紧裹住。
孩子轻得惊人,身体冰冷,生命垂危。
他小心翼翼抱起孩子时,发现那发青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从未见过的漂亮石头。
它正散发着柔和的蓝光(一小块蓝晶)。
是谁如此狠心?
竟将孩子遗弃在这荒郊野外?
怜悯与怒火在约翰牧师胸中翻腾。
他来不及细想,一把抱起孩子放上皮卡,旋开暖气,飞驰回家。
他的妻子玛丽,一位温柔善良的妇女,看到丈夫抱回来一个孩子,也惊呆了。
他们一生虔诚,却始终未能拥有自己的孩子,这成了夫妻俩深藏心底的遗憾。
“快!热水毯!热牛奶!”
玛丽立刻焦急地忙活起来。
他们细心地为孩子擦洗身体,换上暖和的衣服,用热水袋焐热他冰冷的四肢。
孩子一直昏睡着,呼吸微弱,但生命迹象尚算平稳。
几个小时后,在暖意融融的房间里,孩子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,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那对眸子如黑曜石般澄澈纯净,却又蒙着一层茫然与惊惧的薄雾。
嘿,小家伙醒了?别怕,这里很安全。
约翰牧师用最温和的声线说道,脸上漾开宽厚的慈爱笑容。
南光望着眼前陌生的面孔与全然陌生的环境,小嘴一瘪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眼看就要哭出来,用带着哭腔的中文小声喊道:
“爸爸……我要爸爸……”
约翰和玛丽面面相觑,他们听不懂中文,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了孩子心底翻涌的恐惧与对亲人刻骨的思念。
“可怜的孩子……”
玛丽心疼地将南光紧紧搂进怀里,像安抚受惊的小鸟般轻轻拍着他的背,
“上帝把你送到我们身边,我们会保护你的,就像你的爸爸妈妈一样。”
或许是玛丽怀抱传递的暖意与善意起了作用,南光渐渐止住了哭泣,只是那双大眼睛里依旧盛满了浓重的不安与困惑。
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块一直紧攥在手里的蓝色石头,指节微微发白,石头正散发出微弱而奇异的、令人心安的暖意。
第二天,约翰牧师本想报警,但当他听到广播里关于加强边境管控、留意可疑人员的新闻,又联想到孩子身边那个奇怪的金属球体和那块奇特的蓝石头时,他犹豫了。
他担心一旦报警,这个明显来历不凡的孩子可能会陷入更大的麻烦,甚至被某些机构强行带走。
他和玛丽商量后,决定暂时隐瞒这件事。
他们对外宣称,这是远房亲戚寄养的孩子,并给南光取了一个英文名字——伊桑(Ethan),寓意“坚强、持久”。
他们如获至宝,将南光视为上帝赐予的最好礼物,倾注了全部的关爱。
而南光,在经历了恐怖的空间跳跃和失去父亲的剧痛后,在这个陌生却充满善意的家庭里,暂时找到了温暖的避风港。
但他时常会望着窗外发呆,小手紧紧握着那块蓝石头,仿佛在寻找着什么遥远的联系。
他不知道,他的父亲却正在西伯利亚寒冷的牢笼中苦苦挣扎。
他浑然不知,怀俄明州国民自卫队因监测到此前微弱的异常能量信号,已开始在周边区域展开例行巡查。
平静之下,暗流涌动。
命运的丝线,将这对相隔万里的父子引向更加未知的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