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司内禀异
巡天司总坛，坐落于东胜神州中域巍峨的“观天峰”之上。云海缭绕间，殿宇楼阁依山势而建，飞檐斗拱在日光下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，庄严而肃穆，时刻透着一股监察天地、执守秩序的恢弘气度。
沈破军与云煌一路未做过多停留，凭借司内令牌与自身气息，顺利穿过重重禁制与岗哨，径直来到了位于主峰深处、他们师尊日常清修与处理要务的“璇玑殿”。
殿内陈设古朴，巨大的星图镌刻于穹顶，地面是光滑如镜的玄色石板，映照着窗外流动的云气与殿内长明不熄的青铜灯盏。一位身着朴素灰袍、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，正背对着他们，负手而立，仰望着穹顶星图，似在推演着什么。他身形不算高大，却给人一种与整座大殿、甚至与脚下山岳融为一体的沉凝之感。这便是他们的师尊，巡天司内地位尊崇的长老之一，道号“璇光”的凌虚子。
“弟子沈破军、云煌，拜见师尊。”两人在殿中站定，躬身行礼，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清晰回荡。
凌虚子并未立刻转身，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片刻寂静后，他才缓缓回过头来。面容清癯，双目深邃如古井，眼角虽有岁月刻下的细纹，但眼神依旧清澈锐利，此刻正静静地落在两人身上，仔细打量着。
“气息沉凝，隐有锐意，劫后重生，根基反倒扎实了几分。”凌虚子缓缓开口，声音平和，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定的力量，“传讯中说你们重伤濒死，被异人所救。看来，所言不虚，且机缘不小。”
“师尊明鉴。”沈破军上前一步，将早已理清思路的此番经历，从百慕之渊异变开始，到误入诡异世界、遭遇饕餮之影与扭曲怪物、结识岑老与莫清影、获赠古书法器、最终借定星台之力九死一生返回，直至在回春堂疗伤、钱师叔阿关归来等事，条理清晰却又重点突出地禀报了一遍。其中关于古书具体内容、自身煞晶异变细节、莫清影“钥匙”本源等关键辛密，则依照林老与钱师叔的嘱咐，略作模糊或点到为止，只强调其存在与重要性。
云煌在一旁不时补充一些细节，尤其是关于那个世界能量特性、空间结构脆弱以及龙角在其中反应的感受。
凌虚子始终安静地听着，面色沉静，唯有在听到“高楼林立、铁鸟飞天”的地球景象，以及“血色天空、金色星河、万物扭曲”的异界描述时，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。
待二人说完，大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凌虚子再次转身，面向穹顶星图，背影似乎比刚才更加沉凝。
良久，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，这叹息声中包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，有恍然，有追忆，更有一种深沉的忧虑。
“原来……竟是真的。”他低语道，仿佛在对自己说。
沈破军和云煌对视一眼，心中微动。
凌虚子转回身，脸上露出一丝追忆往昔的神情，那深邃的眼眸中，竟难得地泛起些许属于年轻人的好奇与惊叹光彩：“为师在你们这般年纪时，也曾外出游历，探索过不少上古秘境。其中一处极为凶险的幻心古阵深处，曾惊鸿一瞥……见到过类似你们所说的景象片段。只是那时，为师只以为那是古阵根据闯入者心念编织的、光怪陆离的无稽幻影——无数拔地而起的灰色巨匣（高楼），没有灵力波动却能在空中疾驰的钢铁盒子（汽车），还有那巨大的、形如飞鸟、轰鸣着掠过苍穹的造物（飞机）……虽然只显现了短短几息便破碎消散，但那景象太过奇特，为师至今记忆犹新。”
他摇了摇头，嘴角扯起一个带着些许自嘲与无限感慨的弧度：“没想到，那并非无根幻影，竟是另一方真实天地的倒影？呵呵，奇遇，当真是奇遇啊！听起来……可太有意思了！”
忽然，他眼睛一亮，看向两个徒弟，那眼神竟带着几分孩童般的雀跃与渴望：“哎，你们两个小子！什么时候再过去？带上为师一起去见识见识可好？哈哈哈，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，守在这观天峰看了大半辈子星图，没想到天外还真有如此奇景！还有你们说的那个什么‘饕餮之影’，听着就带劲！放心，为师保证不给你们添乱，就当带个老家伙开开眼嘛！”他搓了搓手，那模样，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威严持重，活脱脱一个听说有好玩事情心痒难耐的老顽童。
沈破军和云煌闻言，都有些哭笑不得，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无奈。师尊这性子，他们早知道几分，平日里严肃端方，但遇到真正感兴趣的事情，尤其是这种超出常理认知的奇闻异事，那股子探究欲和好奇心比年轻人还盛。
“师尊，”沈破军苦笑道，“那通道极不稳定，且危机四伏，我们此次能归来实属侥幸。目前首要之事，是救治岑老与清影姐，并研究古书与残片，寻找稳定或理解那股力量的方法。贸然再启，恐有不测。”
“知道知道，我就是这么一说。”凌虚子摆了摆手，脸上兴奋之色稍敛，但眼神依旧发亮，“那个叫莫清影的姑娘，竟身负开启空间之能的‘钥匙’本源？还有那本古书……啧啧，这些辛密，万万不可再让第六人知晓！”他神色骤然一肃，目光如电扫过两人，“至少，在你们拥有足够自保之力，或我们彻底弄清其中关窍之前，必须烂在肚子里。东胜神州看似平静，实则暗流汹涌。若让某些痴迷力量或别有用心的大能知晓存在一个规则迥异、可能蕴含‘破界’之秘的世界，还有能开启通道的‘钥匙’……哼，那引发的乱子，恐怕比你们见过的饕餮之影更麻烦！切记，切记！”
“弟子明白！”沈破军和云煌心头一凛，肃然应道。他们自然也清楚其中利害。
“至于你们带回的信息，尤其是关于界域壁垒可能存在的普遍性隐患，以及那种混乱能量环境对已知法则的冲击，确实事关重大。”凌虚子沉吟道，“为师需要查阅司内最古老的秘卷，以及一些封存已久的、关于上古时空异动的零星记载。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，或佐证，或警示。”
他转身走到殿内一侧的书架前，手指拂过几个不起眼的暗格，取出一枚非金非玉、刻有复杂星纹与“璇玑”二字的小巧令牌，随手抛给沈破军。
“这是为师的令牌。司内‘万象藏经阁’七层以下，以及后山‘观星古洞’的部分区域，你们可凭此令牌自由出入查阅。相关的案卷记录，权限内你们也可调看。或许对你们理解彼界，或寻找帮助那两位异界朋友的方法有所助益。”凌虚子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若遇到值守长老询问，便说是为师让你们去查一些古籍，印证历练所得。具体细节，不必多言。”
“谢师尊！”沈破军接过令牌，入手微沉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独特权限印记。
这时，云煌上前一步，拱手躬身，语气坚定：“师尊，弟子有一请求。”
“讲。”
“待回春堂那边救治事宜稳定，清影姐新形骸完成，弟子想……想再随清影姐前往彼界，协助修补那些因饕餮之影或异界动荡而产生的空间裂缝。”云煌抬起头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认真与恳切，“龙气对稳固空间有一定效力，弟子亲眼见过那个世界的疮痍，也亲身经历过其能量暴乱之苦。若能尽一份力，减少两界相互冲击的风险，弟子愿往。求师尊成全！”
凌虚子看着自己这个向来骄傲却重情义的龙裔弟子，又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同样坚定的沈破军，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。他摸了摸下巴，没有立刻回答，反而又露出了那种跃跃欲试的表情：
“修补裂缝？听起来是正经事，功德无量啊！”他眼睛转了转，忽然压低声音，带着诱哄般的语气，“那……你们下次去的时候，能不能把为师也偷偷捎上？我保证，就看看，绝不出手干扰你们办事！我就想亲眼瞧瞧那另一个世界的‘模样’，感受一下那所谓的‘混乱能量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！活了这么大岁数，这等奇事不亲眼见证一番，实在心痒难耐啊！放心，为师有隐匿气息、改换形貌的法子，保证不给你们惹麻烦！怎么样？”
沈破军和云煌再次哑然。看着师尊那副“不带我去我就跟你们急”的老小孩模样，两人心中那因为禀报沉重信息而带来的压抑感，倒是消散了不少，反而涌起一股暖流与些许笑意。师尊便是这样，天大的事情面前，也能找到让他感兴趣的点，并以一种独特的方式，化解紧张，给予支持。
“师尊，此事……还需从长计议。”沈破军忍着笑，无奈道，“眼下，还是先查阅资料，并等回春堂那边的消息吧。”
“好吧好吧。”凌虚子有些遗憾地咂咂嘴，但很快又振奋起来，“那你们快去藏经阁！有什么发现，立刻来报！对了，替为师向回春堂那位林老大夫，还有钱道长、阿关小友，以及那位灵偶状态的莫姑娘问好！告诉他们，巡天司璇光，对他们援手之情铭记于心，若有需要，可凭此令牌印记传讯！”他指了指沈破军手中的令牌。
“是，师尊。”
带着师尊的令牌、嘱托以及那份令人哭笑不得的“探险”邀请，沈破军和云煌离开了璇玑殿，朝着巡天司那收藏了无数典籍秘录的“万象藏经阁”走去。身后的殿内，凌虚子再次仰头看向星图，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掐算，眼中光芒闪烁，低声自语：
“异界……饕餮之影……古书钥匙……这潭水，比想象中更深啊。不过……听起来，确实很有意思。” 一抹混合着凝重与极致好奇的神色，在他脸上缓缓浮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