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顺和铜锁之间不争不吵地产生了矛盾,结下了疙瘩。渐至开始暗暗上劲了:何顺要限期让铜锁把钱要回来,把出差欠条还上;铜锁却想拖下去,让何顺提高出差补助,通过一次次的出差,把欠条糊弄住。至于货款,他第二次出货补第一次的款,第三次出货补第二次的款,以此类推。
何顺有点怕了:这家伙好像从来就是谎话多实话少,不知道他哪句话可信,细想想,似乎没一句话靠得住;关键这一切何顺还不能跟任何人说,只能自己在心里膈应着。他不敢让铜锁再出差,要是再卖一车粉笔还要不回来钱,那就火烧眉毛了。他坚持必须清完手续,再出货。他已交代了保管:没他在场,不能发货。
这两口也太黑心了,这是要把何顺架在火上烤呀。意识到这一点,何顺不仅是气愤,还有恨意了。
铜锁觉得这样下去,他就只能重新下地干活儿了。只得和金玲商量,把那货款拿出一半先应付一下。要不然职事就不保。
金玲可不是一般人,她心眼多着呢。
再说了:钱在自己口袋里,那心情完全不一样;感觉生活很美好,心里很踏实,啥也不惧怕了。
那是队里的钱,又不是何顺的。干生意就是有赔有赚,他说赔了不就行了,有啥大不了。这么大一个生产队还承受不了这点事儿?就算这钱是他的,那又咋样?她那腿赫拉就算是磨刀石,洒点水就能随便用,磨掉她一层沙,他也得留下些铁屑。那地方闲着是闲着,也不是谁想用就可以白用。那还不成没王蜂了。
铜锁也怕何顺和他急,毕竟人家是小庄的掌柜,收拾他铜锁还是用用权就能达到目的的。他只能韧着劲,和何顺熬着。希望粉笔生产得多了,何顺没办法,和他妥协。
因此,何顺催他去要账时,他就做出很有把握的表情说:甭慌,人家给我说的有时间,到时间去不费缠手就拿回来了,不到时间白跑还贶花钱。说得他好像一直都在尽力为队里省出差费一样。
玉米都要快成熟时的一天晚上,大背头悄无声来到铜锁家。
铜锁也算喜出望外,连忙让金玲给他擀面条。两人就去屋里说话。
大背头说:有个事儿不错……我原准备让我们生产队干的……俺那队长有点操蛋……你说这掂着猪头还能寻不着庙门,是不是?这人就是,谁对咱好,咱给谁出力,到哪儿都能混两碗饭吃,对不对?
铜锁连忙说:对对对。可他心里明白:那得有本事;那西邻县城关的老队长,曾许他有啥项目给他们队里搞个,保证他待遇很好。他敢去吗?那可不是小庄,忽悠着擎往前走啦。弄不好,人家叫他滚蛋,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
啥事儿?他压着声说。
就是石棉绳呀……现在好多城市都在搞热力公司,你想,那管道安装,都得要耐热垫儿,这用量可不小……关键是制作非常简单,弄些浆糊,把石棉粉搓到棉绳上就行了,老人孩子都能干……大背头看着他说。
这事儿……铜锁在心里开始转圈了:你去联系过没有?
大背头就跟他说了个地址,说:我都去联系过了,就差订合同了,这公司一开口就要两吨……一吨再不挣也要挣几百块……
铜锁心里一转圈:得赶紧去把合同定了,有了合同,那就板上钉钉了。谁挽到篮里是谁的菜。他装作不在意地说:我主要还有一笔货款没要回来,队里成天催着……你来的正好,晚来一天我就出去要账了……我打算明儿个就去哩……你要没事儿,你就在这住几天,我回来再去别的看看,再定几车粉笔,给队里弄点钱,省得说咱懒……
大背头自然是对对对,点头和鸡子叨米一样。
那你先坐着,等会儿吃饭,叫我出去办个事儿……铜锁出去就找何顺,说是出去要账,让何顺批个出差钱。
何顺只给他批十块,说这搭车吃饭住旅社几天足够了。
铜锁无奈,只得说他还想去联系点别的事,弄成了比做粉笔还有赚头。
何顺不信了,说:这个事儿都搞不好,再铺一摊子,到年下不打算分红了?你先把这事儿搞顺当再说。
两人就有些言语不和,铜锁说:不下本儿咋挣钱?
都下成本儿,搁那看嘞?队里赔你不赔是不是?何顺也急了,出口不再含蓄。
铜锁给说中要害,自然恼羞成怒,却又没有底气反驳,只得耍赖道:那这咋去要账?
何顺也上了头,心说:你以为我可没办法你了。恼道:做出来恁多粉笔,你不去卖,还想让铺底子哩,你有好处是咋的?
是你不让去呀。铜锁狡辩。
你不把钱拿回来,去啥去?咱干脆都拉去倒河里算了。何顺越说越气。
你想倒你倒……铜锁胡搅蛮缠。
好,既是话说到这份上了,我把话说明:秋收前不把账要回来,不给你分粮!想去哪儿告去哪儿告!何顺怒道。
铜锁这下清醒了:这极有可能把粮食弄没了,甚至把户口弄没了……真到那一步,他能告吗?他敢告吗?
除非他离开小庄……离开小庄……
铜锁回到家,见大背头正在吃饭,金玲坐在一边,问长问短的。他给她使个眼色,金玲便跟着他来到院里。
他压着声说:给我点钱,我得赶紧去出差。
你出差不去队里取钱,叫我倒贴?金玲不耐烦道。
他只得和她说了缘由。金玲也感到有点不妙,问他要多少钱。
咋着也得三五十。
金玲就去和大背头咕哝了一阵儿,拿着一叠钱出来塞给铜锁,说:那你赶紧去吧。
铜锁接了钱,连夜就出去了。
从小庄到夏来火车站,得走两个多钟头。铜锁一路上都在考虑着以后该咋办。何顺已和他撕破了脸,就算以后他能把那窟窿填上,两人也是面和心不和。说不定何顺已打算换人了,只是碍于他的账没清,才系留着他。一旦他清了账,人家一脚就会把他踢开,他还得下地干活儿去。那日子还怎么混?
到那时他岂不成了小庄的笑话:女人也让人家睡了,最后狗舔球,啥也没吃住。
难不成他叫女人去赖何顺?那破女人,人家新鲜几回就没兴头了,指望她中个蛋!
想来想去,三十六计,还是走为上。反正金玲手里有钱,到了外面,一时半会儿应该生活没问题。那不是也不用被那账焦心了?看何顺那舅子给谁要。俗话说:树挪死人挪活,说不定动动窝,还有了运气,能干出一番事儿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