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碎的星辰大地,死寂无声。
沈渔踏足于龟裂的黑色土壤之上,每走一步,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、源自星辰尸骸的冰冷震颤。空气中浓郁的星辰寂灭之力,几乎凝成实质的灰银色雾霭,随着他的呼吸,自发涌入体内。
心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,如同久旱逢甘霖,贪婪地吞噬着这些与它同源的高品质能量。仅仅是站立于此,沈渔便能感觉到自己炼气九层巅峰的修为壁垒正在松动,对“寂灭”道韵的理解也在一丝丝加深。
但他没有立刻开始筑基。此地陌生而危险,他必须先确认环境。
神识缓缓铺开,却受到了极大限制。此地的空间似乎极不稳定,神识延伸出百丈便如同陷入泥沼,且伴随着阵阵针刺般的刺痛感——那是破碎星辰释放出的混乱辐射与空间碎片。
目光所及,尽是末日景象。巨大的星辰碎片斜插在大地上,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,内里早已熄灭,只余下冰冷的岩石与金属。远处,一条宽阔如天河、却已彻底干涸的河床蜿蜒曲折,河床中铺满了晶莹的砂砾,仔细看去,竟是细碎的星辰结晶。更远的天际,隐约可见倾倒的宫殿轮廓,那正是吸引他前来的星光虚影所在。
“好一处绝地,却也……好一处宝地。”沈渔低语。对寻常修士而言,此地灵力狂暴混乱,蕴含致命的星辰辐射与寂灭道韵,待久了轻则道基受损,重则身魂消融。但对他而言,这里的每一缕气息,都是大补之物。
他取出那两块“窥天镜”碎片和龙犀玉佩。碎片在此地微微发亮,与玉佩的暗红光泽交相辉映,共同指向远处宫殿虚影的方向,同时散发出一股微弱的稳定波动,似乎能稍稍抚平周身紊乱的空间涟漪。
“看来,这碎片不仅是钥匙,也是在此地行动的护身符。”沈渔了然。他将碎片贴身收好,玉佩握在手中,开始向宫殿虚影前进。
脚下大地并不平坦,沟壑纵横,时而需要飞跃。途中,他看到了更多奇异的景象:一株通体由星光凝聚、却已枯萎的巨大古树;一片凝固的、如同琉璃般的银色湖泊,湖底沉睡着不知名巨兽的骨架;甚至在一处断崖下,发现了一具盘膝而坐、身披残破星袍的人类修士遗骸。遗骸血肉早已风化,只剩玉色骨骼,骨骼上密布着星辰般的斑点,身前插着一柄早已灵性尽失、锈迹斑斑的古剑。
沈渔在其身前驻足片刻,行了一礼。能从服饰骨骼判断,此人生前修为极高,至少是金丹甚至元婴层次,却陨落于此,化为枯骨。修真之路,步步荆棘,强如这般人物,亦难逃寂灭终局。
他没有贸然触碰遗物。此地诡异,谁知是否有残魂或陷阱留存。
继续前行一个时辰后,那座星辰宫殿的虚影已近在眼前。那并非真实的建筑,更像是由无数星辰光点凝聚而成的投影,半透明,巍峨壮观,却又给人一种随时可能消散的脆弱感。宫殿大门洞开,内里星光流转,深邃难测。
就在沈渔即将踏入宫殿范围时,异变突生!
“吼——!”
侧前方一片星辰碎石堆猛然炸开,一头庞然大物人立而起!此物高达三丈,外形似猿,却通体由暗银色的星辰金属与岩石构成,关节处有星光流淌,双眼是两团燃烧的苍白火焰。它周身散发着狂暴的星辰之力与混乱的杀戮意念,显然是被此地寂灭星力侵蚀、异变而成的怪物——星骸傀儡!
星骸傀儡发现了沈渔这个“外来者”,苍白火焰的双眼中暴戾之色大盛,巨拳抡起,带着碾碎山岳的气势,当头砸下!拳风激荡,引动周围混乱的星辰之力,形成一片恐怖的力场!
炼气期面对此击,必成肉泥!即便筑基初期,恐怕也要暂避锋芒!
沈渔眼中却无惧色,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战意。正好,用你来验证我如今的实力,也为接下来的筑基扫清障碍!
他不退反进,【逝影步】催动,身形如一道扭曲的幽光,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巨拳。同时,右拳紧握,破甲拳套上暗金鳞片根根竖起,心渊底部那簇寂灭火焰熊熊燃烧,寂灭灵力奔涌汇聚!
没有动用【寂灵掌】或【归虚指】,仅是《寂元淬体术》第三层“银罡”圆满的肉身力量,结合寂灭灵力的加持,以及拳套的增幅,简简单单一拳,轰向星骸傀儡的胸腹关节处!
“咚——!!!!”
一声沉闷如远古战鼓的巨响炸开!以拳峰接触点为中心,一圈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涟漪扩散开来,所过之处,混乱的星辰之力都被短暂地抚平、湮灭!
星骸傀儡前冲的庞大身躯猛然僵住,胸前那由星辰金属构成的厚重甲壳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嚓”声,以拳印为中心,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!裂痕中,苍白火焰疯狂外泄,傀儡发出痛苦的无声嘶吼(意念冲击)。
它另一只手臂横扫而来,速度快得带起残影。
沈渔身形再动,【逝影步】精妙绝伦,如一片随风柳叶,贴着横扫的巨臂滑过,顺势腾空而起,左手食指如闪电般点出!
【归虚指】!
一缕凝练到极致的幽暗指光,悄无声息地没入星骸傀儡颈部一处星光流转的缝隙——那是他刚才战斗中观察到的、能量流转的核心节点之一。
指光没入,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。但星骸傀儡颈部的那片区域,连同内部的能量脉络,如同被橡皮擦抹去,瞬间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空洞,结构崩坏,星光乱窜。
傀儡的动作彻底停滞,眼中的苍白火焰急速闪烁、黯淡。庞大的身躯摇晃几下,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轰然倒下,砸起漫天尘埃。倒地后,身躯迅速失去光泽,化作一堆真正的顽石碎铁,只有几颗较为纯净的星辰结晶滚落出来。
沈渔飘然落地,微微喘息。击杀这头实力堪比筑基初期的星骸傀儡,消耗不小,尤其是最后一记【归虚指】,几乎抽掉他两成灵力。但效果也令他满意。炼气九层巅峰,配合寂灭之力与强悍肉身,已有正面击杀普通筑基初期修士或怪物的实力。
他拾起那几颗星辰结晶,入手温凉,内部蕴含精纯但平和的星辰之力,是上好的炼器或辅助修炼材料。
调息片刻,服下一颗回元丹,沈渔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星辰宫殿虚影。傀儡守卫的出现,说明此地并非无主,宫殿内或许有更大的危险,也可能有更大的机缘。
握紧龙犀玉佩和窥天镜碎片,沈渔迈步,踏入了那星光流转的宫殿大门。
一步跨入,景象再变。
外面看是虚影,内部却别有洞天。仿佛踏入了一片独立的星空。脚下是凝实的星光地面,头顶是无垠的深邃星空,繁星点点,但许多星辰都呈现出衰亡的暗红色。宫殿内部空旷无比,只有十二根巨大的星光柱矗立,支撑着穹顶。宫殿最深处,是一座九层星光台阶,台阶之上,悬浮着一团人头大小、不断变幻形态的暗金色光团。
那光团缓缓旋转,时而如星云漩涡,时而如龙犀奔腾,散发出浩瀚、苍凉、却又无比精纯温和的星辰寂灭本源之力!正是这力量,与沈渔的心渊和玉佩遥相呼应!
而在星光台阶之下,盘坐着三具遗骸。
左边一具,身着残破道袍,骨骼晶莹,身前放着一个打开的空玉盒,似乎早已取走了什么。
右边一具,竟是妖兽遗骨,形似巨犀,骨骼银白,头生独角,即便死去,仍散发着淡淡威压,正是星晷龙犀的同族或后裔遗骸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一具。它并非坐姿,而是半跪于地,左手撑地,右手前伸,似乎想要触碰台阶,却终究未能触及。此人生前似乎极为强大,骨骼呈淡金色,隐隐有符文流转,但骨骼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,尤其是头骨眉心处,有一个清晰的指洞。他身旁,掉落着一面巴掌大小的、布满裂痕的青铜镜盘,看材质纹路,与沈渔手中的碎片同源,却更加古老完整——这正是第三块,也是最大的一块“窥天镜”核心碎片!
沈渔的目光首先被那团暗金色光团吸引。他能感觉到,那是星晷龙犀残留的最核心本源,甚至可能包含其部分传承记忆与大道感悟。若能得到,对他筑基有难以估量的好处。
但他没有贸然上前。此地静谧得诡异,三具遗骸的姿态也透着不祥。
他先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具淡金色骨骸,目光落在那面青铜镜盘上。镜盘虽然裂痕遍布,但中心一点镜面依旧光滑,隐隐映照出周围星空的倒影,只是倒影中的星辰,似乎……在逆向旋转?
沈渔沉吟片刻,没有直接用手去拿,而是以灵力虚引,同时全力运转《镇渊清秽本愿经》护持心神。
就在他的灵力触及镜盘的刹那——
“嗡!”
镜盘猛地一震,中心镜面光华大放!一道朦胧的、身着淡金长袍的虚幻身影,从镜面中投射出来,恰好笼罩在那具淡金色遗骸之上。那虚影面目模糊,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苍茫气度,只是此刻,这气度中充满了悲怆与不甘。
虚影缓缓转头,那双由星光构成的眼睛,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,落在了沈渔身上。一个宏大而疲惫的意念,直接在沈渔脑海响起:
“后来者……你身负《镇渊》气息……又持龙犀信物而来……是机缘,亦是宿命……”
沈渔心神剧震,稳住情绪,以神念回应:“前辈是?”
“吾名……摇光。”虚影的意念带着无尽的沧桑,“亦是……上一任‘窥天镜’执掌者,星陨之战的幸存者……亦是,失败者。”
星陨之战!沈渔瞬间联想到寂灭星君提及的“道蚀之战”。看来那场波及宇宙的灾难,在此界被称为“星陨之战”。
“此地乃是‘星晷龙犀’道友最终坐化之所,亦是它毕生星辰本源与寂灭道韵凝聚之地。”摇光虚影继续道,目光投向台阶上那团暗金光团,“它陨落前,以最后神力构筑此殿,将本源封存,留待有缘……亦是留给能继承它‘星寂之道’,对抗那场‘大寂灭’的希望。”
他的意念转向沈渔,带着审视与希冀:“你能至此,可见与它有缘。更难得的是,你修炼的《镇渊》之法,与‘星寂之道’本源相通。这团‘星寂本源’,可助你铸就无上道基,甚至领悟一丝‘时光寂灭’之妙。”
沈渔心中灼热,但依旧冷静:“前辈需要我做什么?又为何陨落于此?”
摇光虚影发出无声的叹息,意念中充满了苦涩:“吾当年持窥天镜,欲窥探‘大寂灭’真相与生机,却遭反噬,镜碎人伤。逃遁至此,本想借龙犀道友遗泽疗伤,奈何道伤太重,又遭‘它’的爪牙追杀……”
“它?”沈渔追问。
“不可言,不可想。”摇光虚影骤然变得模糊,似乎提及那个存在都耗费巨大力量,甚至引来冥冥中的注视。“你只需知道,那场灾难的源头,仍在黑暗中凝视……龙犀道友的遗泽,或许能让你在未来,多一丝对抗的资本。”
虚影更加黯淡,目光落在地上的镜盘上:“窥天镜已碎,核心在此。集齐你手中两块碎片,或可短暂重现部分威能,于你修行、占卜、破禁皆有助益。但切记,莫要轻易以此镜窥探‘禁忌’……”
“吾这一缕残念即将散尽。”摇光虚影最后道,“后来者,接受这份传承,也意味着接过一份责任。星寂龙犀的本源,可助你筑基。台阶有考验,能否登上,取得本源,看你自身造化。若成……望你莫忘今日所见之寂灭景象,在这条注定荆棘的路上,走下去……”
话音袅袅,摇光虚影彻底消散,化作点点星光,融入宫殿的穹顶之中。那具淡金色的骨骸,也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,化作寻常枯骨,唯有那面布满裂痕的青铜镜盘,依旧静静躺在地上。
沈渔沉默良久,对着三具遗骸各自躬身一礼。
然后,他走上前,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面核心镜盘。镜盘入手冰凉沉重,与另外两块碎片靠近时,发出悦耳的嗡鸣,彼此间断裂处竟有星光丝线自动连接,虽然未能完全复原,但已形成了一个勉强完整的、巴掌大的残镜。
手持残镜,沈渔感到自己与此地星空的联系似乎紧密了一丝,周围紊乱的空间波动也变得更加清晰可控。
他抬头,目光坚定地看向那九层星光台阶,以及台阶顶端那团诱人的暗金星寂本源。
筑基之路,就在眼前。
他没有立刻攀登,而是盘膝坐下,取出虚空花、护脉灵液、万年冰心等物,开始调整状态,将自身精气神推至最巅峰。
一日之后。
沈渔长身而起,眼中神光湛然,周身气息圆融无瑕。他迈步,踏上了星光台阶的第一层。
“轰!”
仿佛踏入了另一重空间。周身压力骤增,精纯而狂暴的星辰寂灭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,同时,一股直透灵魂的沧桑与孤寂意念冲击着他的心神。眼前幻象丛生,仿佛看到无尽星辰诞生、辉煌、衰亡、寂灭的轮回景象,一股万物终将归于虚无的大悲怆涌上心头。
这是对道心的考验。
沈渔心渊沉静,《镇渊清秽本愿经》经文在心底无声流淌。他早已见惯寂灭,更在心渊中直面过被囚古神。这些幻象与意念,虽宏大悲怆,却动摇不了他坚如磐石的道心。
“寂灭非终,或是新始。我之道,不在沉沦寂灭,而在掌控寂灭,于终结中寻一线生机。”沈渔低语,眼神清明,一步踏出,登上第二阶。
压力与幻象更强,但他步伐稳定。
第三阶、第四阶……每上一阶,考验便加重一分。星辰寂灭之力开始试图侵入他的经脉,撕扯他的肉身;幻象变得具体,出现了墨老临终嘱托、幽渊模糊的身影、李老丈和丫丫惊恐的面容……种种牵挂与心魔交织。
沈渔以《寂元淬体术》硬抗肉身压力,以“寂灭心转”之法引导侵入之力淬炼己身,以万年冰心镇守灵台,破除虚妄。
第七阶时,压力已达恐怖程度,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,皮肤渗出细密血珠,又被寂灭之力蒸发。幻象中,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筑基失败,身死道消,在意之人皆因他而惨死的景象。
“心魔而已。”沈渔嘴角溢血,眼神却愈发凌厉,“我之道,岂是区区幻象可阻?给我破!”
心渊底部,寂灭火焰轰然爆发,席卷全身,将侵入的异力、滋生的心魔尽数焚灭!他低吼一声,连踏两步,悍然登上第九阶!
站在台阶之巅,那团暗金色的“星寂本源”触手可及。所有压力与幻象瞬间消失。
沈渔看着眼前缓缓旋转、蕴含无限奥秘的光团,没有犹豫,盘膝坐下,双手虚抱,运转《镇渊清秽本愿经》中记载的、独一无二的筑基法门——“渊寂凝真诀”!
他先服下护脉灵液,将万年冰心置于眉心。然后,深吸一口气,以心神沟通眼前的光团,引导出一缕最精纯的星寂本源之力,缓缓吸纳入体!
“轰隆——!!!”
仿佛在体内引爆了一颗星辰!浩瀚磅礴、却又带着温和沉淀意境的星辰寂灭之力,如同决堤的银河,冲入沈渔的经脉!所过之处,经脉剧痛,却又被迅速拓宽、强化;灵力被疯狂压缩、提纯;心渊疯狂扩张,底部那簇寂灭火焰与涌入的星寂本源开始融合、蜕变!
真正的筑基,开始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