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,将山林彻底吞没。
沈渔背着李老丈,在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。肺部火辣辣地疼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伤口撕裂般的痛楚。灵魂层面的创伤因强行引动黑剑而再次发作,如同有无数细针在颅内搅动,眼前阵阵发黑,耳边嗡鸣不止。
他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。
不能停。那斗篷人手段诡异,未必不会追来。必须尽快回到村子,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。
背后的李老丈气息微弱,身体冰冷,若非那一点点微弱的脉搏,几乎与死人无异。那活尸爪上的阴毒,正在侵蚀他本就衰弱的生机。
不知跑了多久,远处终于出现了李家村零星的火光,如同黑暗中的灯塔。
沈渔精神一振,咬紧牙关,榨干身体最后一丝力气,冲向了那间熟悉的茅屋。
“丫丫!开门!”他声音嘶哑,几乎是用气声在喊。
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接着是门栓被拉开的声响。丫丫的小脸从门后探出,看到沈渔和他背上的爷爷,瞬间吓得脸色煞白,眼泪涌了出来。
“爷爷!”
“快,帮忙!”沈渔踉跄着冲进屋内,小心翼翼地将李老丈放在铺着稻草的床板上。
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,可以看到李老丈脸色青黑,嘴唇发紫,左臂上有一道与他相似的黑色抓痕,正不断向外渗出散发着腥臭的黑血。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溃烂,黑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向心口蔓延。
情况比想象的更糟。李老丈年迈体衰,根本承受不住这等阴毒。
“沈渔哥哥,爷爷……爷爷他怎么了?”丫丫哭着抓住沈渔的衣袖,小手冰凉。
“爷爷中了毒,别怕,有我在。”沈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声音尽量平稳。他先检查了一下李老丈的伤势,随即对丫丫道:“丫丫,去把爷爷平时熬药的罐子洗干净,再烧一锅热水,快!”
丫丫用力点头,抹着眼泪跑向了灶台。
沈渔迅速从自己怀中取出仅剩的几株腐骨草和阴凝花。这些草药对抗他体内的余毒尚可,但对李老丈这般猛烈的尸毒,恐怕效力不足。
他目光扫过屋内,落在墙角那柄黑剑上。
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浮现。
这黑剑能湮灭阴邪死气,能否……吸出李老丈体内的尸毒?
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。黑剑的力量霸道无比,连他都难以承受,稍有不慎,可能尸毒未除,李老丈的生机就先被那死寂之意彻底抹去。
但眼下,没有更好的办法了。常规草药,根本来不及!
他走到墙角,深吸一口气,再次握住了黑剑的剑柄。这一次,他更加小心,更加专注,将全部心神沉入《镇渊清秽本愿经》的观想之中,努力守住灵台一点清明,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死寂意念侵蚀。
他拿着黑剑,走到床榻边。没有拔剑出鞘,而是将包裹着破布的剑身,轻轻抵在了李老丈伤口上方约一寸处的空中。
他尝试着,将自己恢复的那一丝灵力作为桥梁,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黑剑那冰冷死寂的力量,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,只针对那蔓延的尸毒,而不触及李老丈本身的生机。
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操作,对他的精神力和控制力是巨大的考验。
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,太阳穴突突直跳,灵魂的创伤被再次引动,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嘴角渗出血丝,握着剑柄的手稳如磐石,没有一丝颤抖。
渐渐地,奇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不断从伤口渗出的黑血,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,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,脱离李老丈的身体,如同飞蛾扑火般,投向那黝黑的剑身。剑身包裹的破布无风自动,那些黑气触碰到剑身的瞬间,便如同泥牛入海,消失无踪,被那绝对的“无”所吞噬。
李老丈手臂上蔓延的黑色纹路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,青黑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,虽然依旧苍白,但那代表死亡的青黑之气,确实在减弱。
有效!
沈渔心中稍定,更加专注地维持着这个过程。
丫丫端来了热水,看到这一幕,吓得捂住了嘴巴,不敢出声,只是紧张地看着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当最后一缕黑气被黑剑吞噬,李老丈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变成了鲜红色时,沈渔再也支撑不住,猛地松开剑柄,踉跄着后退几步,撞在土墙上,才勉强没有倒下。
他脸色惨白如纸,七窍再次渗出细细的血丝,大脑中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穿刺,视线模糊,几乎站立不稳。
“沈渔哥哥!”丫丫惊呼着跑过来扶住他。
“没……没事。”沈渔摆了摆手,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,“看看……爷爷……”
丫丫连忙跑到床边,只见李老丈呼吸虽然依旧微弱,却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,脸上的青黑之气尽去,虽然昏迷不醒,但显然性命暂时保住了。
“爷爷……爷爷好多了!”丫丫带着哭腔,惊喜地喊道。
沈渔闻言,心中一块大石落地,强提着的那口气一松,再也支撑不住,顺着墙壁滑坐在地,陷入了半昏迷状态。
丫丫看着昏迷的爷爷和虚脱的沈渔,小小的脸上充满了无助和恐惧,但她咬了咬牙,用尽力气将沈渔拖到稻草铺上,又打来热水,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脸上和肩头的血迹。
这一夜,李家村的这间小茅屋里,油灯亮了一宿。
一个年幼的女孩,守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亲人,在无边的黑暗与恐惧中,用她稚嫩的肩膀,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。
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,沈渔才从深沉的昏睡中悠悠转醒。
灵魂的剧痛依旧存在,但比昨晚减轻了不少。他检查了一下自身,灵力几乎耗尽,左肩的伤口在草药的敷贴下不再恶化,但尸毒入体颇深,非一日可除。
他看向床榻,李老丈依旧昏迷,但气息平稳,脸上有了血色。
又看向趴在床边睡着、眼角还挂着泪痕的丫丫。
沈渔沉默地站起身,将滑落的被子轻轻盖在丫丫身上。
他走到窗边,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,以及远处那连绵起伏、仿佛隐藏着无数危险的黑山。
山村已不再安全。
那斗篷人,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,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。
他不能再留在这里,继续给这救他性命的爷孙俩带来灾祸。
是时候离开了。
但在离开之前,他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,也必须……让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,去面对前路的荆棘。
他低头,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双手,以及墙角那柄仿佛沉睡的凶兽般的黑剑。
《镇渊清秽本愿经》的修炼,必须加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