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乱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,涟漪在午时之前便已扩散至全城。
沈蛰伏在瓦砾巷最肮脏的角落,耳中捕捉着风中传来的零星碎片。
“听竹书院内讧了!”
“王执事和李执事联手逼宫,在义庄那边跟玄玦执事对上了!”
“打起来了!灵光冲天的!好像是为了个什么‘药人’……”
“城主府的人都过去了,不敢靠近,只敢远远围着!”
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,带着市井特有的夸张,但核心无误——他点燃的引信,已经引爆了火药桶。
玄玦被王、李二人拖住了。这是最佳,也可能是唯一的窗口期。
他不再迟疑,将最后一口杂粮饼塞入口中,用力系紧背后以脏布包裹的黑剑。指环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,让他因紧张而微微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。
不能走城门。那里的守卫或许会被调走一部分,但基础的探查阵法绝不会撤。他需要一条更隐蔽,甚至不存在的路。
他的目标是城东一段早已废弃的水门。
那是旧朝为了漕运修建的通道,如今河道淤塞,水门锈死,被厚厚的淤泥和垃圾封堵,早已被人遗忘。但师父的手札中曾简略提及,水门下方的暗渠四通八达,有一条支流,甚至能通往城外三十里的乱葬岗。
风险极大。暗渠内情况不明,可能坍塌,可能充斥着毒瘴秽气,更可能栖息着某些因环境异变而生的邪祟。
但与直面听竹书院筑基修士相比,这风险值得一冒。
他借着巷弄阴影的掩护,如同一道贴地疾行的青烟,避开所有可能有人迹的方向,朝着记忆中的水门位置潜行。
越靠近城墙,人烟越是稀少。废弃的民居长满了荒草,偶尔有野狗警惕地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,低吠几声便窜入更深的草丛。
终于,那段残破的、爬满枯藤的城墙出现在眼前。城墙根下,一个半淹在浑浊死水中的巨大拱形石门依稀可辨。那就是废弃的水门。浓烈的淤泥腐臭和某种水生植物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沈渔没有立刻靠近,而是隐匿在一堵断墙后,仔细观察。
水门附近寂静无声,只有几只水黾在墨绿色的水面上划出细微的涟漪。看起来并无人看守。
但他不敢大意。听竹书院的人不是傻子,或许会认为这种地方无人敢走,但也可能反其道而行之,设下埋伏。
他耐心等待着,同时运转《镇渊清秽本愿经》的基础法门,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,感知着周围的灵力波动。
一炷香的时间过去,毫无异状。
不能再等了。城内的骚动不知能持续多久,每多停留一刻,危险便增加一分。
他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腐臭空气,身形如狸猫般窜出,几个起落便来到水门边缘。锈蚀严重的铁栅栏大部分都已断裂,他轻易便钻了进去。
内部更加昏暗,脚下是深及膝盖、粘稠冰冷的淤泥。空气潮湿闷窒,带着浓重的霉味和死水的腥气。只有头顶缝隙投下的几缕天光,勉强照亮前方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水道。
他毫不犹豫,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其中。
淤泥吸扯着他的双腿,前行异常艰难。冰冷的污水浸透了裤腿,寒意刺骨。黑暗中,不时有滑腻的生物擦着他的小腿游过,引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。
他握紧了背后的黑剑剑柄,那冰冷的死寂感此刻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心安。
沿着水道向前,不知走了多久,或许半个时辰,或许更久。就在他感觉双腿几乎麻木,灵力也因持续抵抗污秽环境而消耗大半时,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不同于死水的、流动的水声,以及……一丝极其微弱的空气对流。
快到出口了!
他精神一振,加快了脚步。
然而,就在他即将踏出这段主干暗渠,转入一条更狭窄支流的拐角时——
嗡!
一声轻微的、如同琴弦震颤的嗡鸣,在寂静的黑暗中突兀响起!
紧接着,一道淡蓝色的、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光网,毫无征兆地从前方拐角的虚空中浮现,拦住了去路!光网散发出凌厉的剑气,将周围的淤泥都逼开了一圈!
阵法!探查兼困敌的剑阵!
果然有埋伏!
沈渔心头一凛,瞬间止步,身体紧绷如弓。
几乎在剑阵被触发的同一时间,一道戏谑而冰冷的声音,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传来:
“就知道,老鼠总会往最脏的洞里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