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墙的阴影冰冷而粗糙,硌着沈渔的后背。他屏住呼吸,耳中只有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轰鸣,以及远处废井边,那蓝袍道人极轻微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。
道人在井边徘徊。
沈渔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审视罗盘,探查井口每一个缝隙的专注模样。那枚震颤的罗盘,那冷电般的目光,无一不昭示着来者不善,且修为远在他之上。
硬闯过去,无异于自寻死路。
他必须等,等一个机会,或者……等那道人离开。
时间在死寂的压抑中一点点流逝。废井巷污浊的空气仿佛凝固,带着腐烂和绝望的味道,钻进鼻腔。角落里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呜咽或不明生物的窸窣声,更添几分阴森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刻钟,也许更久。
那徘徊的脚步声,停了。
紧接着,是一声极轻微的、带着些许疑惑的冷哼。
然后,脚步声再次响起,却是朝着远离古井的方向,渐行渐远,最终消失在废墟的尽头。
沈渔没有立刻动弹。
他又在原地等待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,确认再无任何声息,这才如同蛰伏的猎豹般,缓缓从断墙后探出身。
空地上,果然已无人影。只有那口黑黢黢的古井,依旧如同怪物张开的巨口,沉默地矗立在那里。
他不敢松懈,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,灵力凝聚于双目,试图捕捉任何残留的灵力痕迹或隐匿的阵法。一切正常,那道人似乎真的离开了,并未设下陷阱。
不再犹豫。
沈渔身形一闪,快如鬼魅,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古井边缘。井口弥漫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、更深沉的阴冷气息。
他低头,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井壁布满湿滑的青苔和干枯的藤蔓,往下不过数丈,光线便彻底被吞噬,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幽深。
就是这里吗?师父所说的“那个地方”?
他抬起左手,看着食指上的青铜指环。靠近这井口,指环表面那些细微的划痕,似乎……比刚才更亮了一些?一种微弱的、近乎共鸣的冰凉感,从指环传导至他的指尖。
是了!
就是这里!
他深吸一口气,不再迟疑,单手撑住冰凉的井沿,纵身向下一跃!
身体急速下坠,风声在耳边呼啸。井壁的粗糙石块飞速向上掠去。他调动灵力,减缓下坠的速度,同时全神贯注地感知着下方。
黑暗浓郁得如同实质。
下降了约莫十数丈,依旧深不见底。寻常水井,绝无如此深度!
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之时,左手食指上的青铜指环,猛地爆发出了一团柔和的、青蒙蒙的光晕!
光晕并不强烈,却稳稳地照亮了下方一小片区域。
也就在指环发光的瞬间,沈渔感觉到自己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、薄膜般的屏障。周围的空气骤然一变,那污浊的土腥味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老、沉静,带着尘埃与岁月气息的味道。
脚下一实,他稳稳落地。
环顾四周,指环散发的青光勉强照亮了方圆数尺。这里并非井底,而是一条人工开凿的、向下倾斜的狭窄甬道!甬道四壁是整齐的青石,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,脚下是积满厚厚灰尘的石阶。
甬道深处,是无尽的黑暗,仿佛通往地心。
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、与指环同源的气息,正从那条黑暗甬道的深处,隐隐传来。
沈渔心脏狂跳。
找到了!师父留下的后手,清秽人一脉真正的秘密,或许就藏在这条甬道的尽头!
他定了定神,握紧拳头,让指环的光芒作为唯一的光源,迈开脚步,沿着积尘的石阶,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。
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中回荡,被放大了无数倍。
走了约莫百步,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。转过拐角,指环的青光映照出了一扇门。
一扇巨大的、整体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而成的门。
门扉紧闭,表面布满了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浮雕。那些浮雕并非祥瑞仙兽,也非神只图谱,而是一些扭曲的、仿佛在挣扎咆哮的怪异形体,以及大量如同星辰轨迹般交错缠绕的线条,共同构成一个庞大而森严的封印图案。
门的正中央,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。凹槽的形状……
沈渔抬起左手,将食指上的青铜指环,对准了那个凹槽。
严丝合缝。
他深吸一口气,将指环缓缓按入凹槽之中。
“咔…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尘封了万古的机括转动声响起。
紧接着,整个金属门扉上那些复杂的浮雕线条,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,次第亮起幽蓝色的微光!光芒沿着既定的轨迹飞速流淌,最终汇聚于门缝中央。
“轧——轧——轧——”
沉重至极的摩擦声在狭窄的甬道中隆隆回荡,震得灰尘簌簌落下。
巨大的金属门,向内缓缓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。
一股更加古老、更加沉凝,混合着书卷、药草以及某种奇异檀香的气息,从门缝后扑面而来。
沈渔屏住呼吸,侧身挤了进去。
指环的光芒驱散了门后的黑暗,照亮了眼前的景象。
这是一个不算太大,却显得异常空旷的石室。石室四壁光滑,刻满了与门外类似的封印符文。室内没有多余的摆设,只有在最中央的位置,放置着一张古朴的石案。
石案上,只放着三样东西:
左侧,是一枚颜色深紫、表面有天然云纹、婴儿拳头大小的玉简。
右侧,是一柄长度不足两尺、连鞘带柄通体黝黑、毫无光泽的短剑。
而正中,则是一封……信。
一封压在短剑剑鞘之下,信封已经泛黄,上面以沈渔熟悉无比的、师父那略显潦草的字迹,写着一行字——
“吾徒沈渔亲启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