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完试那几天,唐珏跟周燃之间就跟隔了层磨砂玻璃似的。
图书馆那个吻像场梦,醒了谁也没提。
碰上了,眼神一撞就飞快弹开,空气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……别的什么。
平安夜前一天,唐珏正撅着屁股往行李箱里塞最后一件毛衣,累得够呛,完全把齐理他们嚷嚷着要来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。
大半夜,睡得正沉。
嗡——嗡——嗡——嗡——!
手机在枕头底下跟催命符似的狂震。
唐珏被活活震醒,脑子一团浆糊,闭着眼胡乱摸到手机,手指头在屏幕上瞎划拉半天才接通,声音黏糊得像含了糖:“……喂?”
“唐小珏——!!!” 齐理那穿透力十足的嚎叫瞬间炸穿耳膜,背景是机场特有的那种嘈杂广播和人声鼎沸,“醒醒!别睡了!我们到LAx了!快!来!接!人!!!”
唐珏一个激灵,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,差点把手机扔出去:“……谁?到哪儿?!”
“机!场!LAx!我们仨!落地了!冻死了!快——来——!” 齐理的声音混合着聂淮无奈的“你小点声”和施屿似乎裹着寒气的呼吸声。
唐珏彻底懵了,举着手机,脑子里的齿轮咔咔空转了好几秒。
LAx…机场…齐理…聂淮…施屿…
圣诞!他们真来了!
“不是…你们…现在?大半夜?” 唐珏舌头都打结了。
“废话!平安夜了都!赶紧的!国际到达A!等你啊!冻成狗了!” 齐理吼完,啪嗒挂了电话。
手机里只剩下忙音。
唐珏坐在黑暗里,凌晨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。
看着地上摊开的行李箱,里面孤零零躺着一件叠好的羊绒开衫——
周燃那件的仿版,他自己后来买的。
完了。
唐珏抓起手机,看着通讯录里那个名字,手指悬了半天,一咬牙按了下去。
心脏咚咚直跳。
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,周燃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,但很清晰:“唐珏?怎么了?”
“周燃…” 唐珏的声音有点发虚,带着点走投无路的求助,“那个…我朋友他们…现在在机场…LAx…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。
“现在?” 周燃的声音瞬间清醒了。
“嗯…刚落地…让我去接…” 唐珏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,“我…我没车…”
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快速起身的声音,然后是周燃干脆利落的回应:“地址发我,穿厚点,门口等我,十分钟。”
十分钟后,唐珏裹着厚外套,顶着LA凌晨的冷风站在公寓楼下,冻得直跺脚。
一辆熟悉的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停下。
车窗降下,露出周燃的脸,头发有点乱,但眼神清亮。
“上车。” 周燃言简意赅。
唐珏拉开车门钻进去,暖气扑面而来。
车里很安静,只有引擎低沉的声响。
周燃专注地开着车,侧脸在路灯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冷硬。
唐珏偷偷瞟了他一眼,图书馆那个混乱的吻和刚才电话里他毫不犹豫的“十分钟”,在脑子里搅成一团。
一路无言,只有导航冰冷的提示音。
快到机场时,周燃才突然开口,声音有点干:“药带够了?”
“啊?” 唐珏没反应过来。
“你上次感冒,” 周燃目视前方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,“没好利索。”
唐珏愣了一下,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外套拉链:“……嗯,带了。”
周燃嗯了一声,没再说话。
车子拐进航站楼通道,远远就看见三个裹得跟熊似的熟悉身影杵在冷风里,旁边堆着夸张的大行李箱。
齐理眼最尖,看见车就蹦起来挥手:“唐小珏!这儿!冻死爹了!”
聂淮目光精准地扫过驾驶座上的周燃,嘴角似乎勾了一下。
施屿抱着胳膊,视线在唐珏和周燃之间转了一圈,没说话,只是把脚边最大的那个行李箱往前踢了踢。
车子停稳。
唐珏深吸一口气,推开车门。
凌晨机场的冷风猛地灌进来,吹得他一个哆嗦。身后,周燃也熄火下了车。
齐理已经咋咋呼呼冲过来:“哎哟可算来了!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周燃同学吧?幸会幸会!”
齐理自来熟地就想拍周燃肩膀。
周燃不动声色地侧身让开一点,接过唐珏手里一个背包,看向那堆小山似的行李,语气自然:“车在后面。先搬东西吧,这里不能停太久。”
唐珏看着周燃走向后备箱的背影,又看看身边这三个从天而降、搓着手哈着白气的发小,凌晨的LA机场灯火通明,映着他们鲜活又吵闹的脸。
心里那点慌乱和说不清的情绪,被一种更汹涌的、混杂着温暖和头疼的东西取代了。
平安夜?
这下,是真“平安”不了了。
-
凌晨的冷风跟小刀子似的刮脸。
周燃帮他们把最后那个巨沉的箱子从后备箱搬下来,咚一声搁在人行道上。
“谢了。” 唐珏搓着手,冷得缩脖子,声音闷在围巾里。
“没事。” 周燃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,拉开车门,“走了,你们早点休息。”
眼看他就要钻进驾驶座——
“哎!” 唐珏身后,齐理恨铁不成钢地低吼一声,抬脚就照着他小腿肚子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!
“嗷!” 唐珏猝不及防,往前一个趔趄,差点扑周燃车上去。
周燃动作顿住,疑惑地回头看他。
唐珏手忙脚乱稳住身形,回头狠狠剜了齐理一眼。
齐理双手插兜,仰头看天,吹着不成调的口哨,一副“我什么都不知道”的欠揍样。
聂淮嘴角绷着可疑的弧度。
施屿抱着胳膊,一脸“请开始你的表演”。
唐珏硬着头皮转回来,对上周燃询问的眼神,喉咙发干:“那个……”
“嗯?” 周燃扶着车门,耐心等着。
“那个……” 唐珏眼神飘忽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下摆,“你要不要……上来坐坐?”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味儿,赶紧找补,“我意思是!现在也挺晚了!你开回去也得好一阵儿!外面怪冷的!上来……呃……喝杯热水暖和暖和再走?”
唐珏越说声音越小,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,脸皮发烫,自己都觉得这借口烂透了。
凌晨三点,邀请一个刚帮了大忙的同学上楼喝热水?
太刻意了!
齐理在后面捂着脸,肩膀直抖。
冷风呼呼地吹过空荡的街道,路灯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周燃看着他,路灯的光落在他眼睛里,亮晶晶的。
他没立刻回答,嘴角似乎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,又迅速压平。
沉默了几秒,那几秒对唐珏来说简直像凌迟。
“不了。” 周燃终于开口,声音很平稳,听不出情绪,“明天……不,今天圣诞节,家里还有点事要早起。你们刚到,好好休息。” 他顿了顿,目光在唐珏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尖上停了一瞬,“药记得吃,别又加重。”
说完,他利落地坐进车里,关上车门。
“走了。” 隔着车窗,他朝他们点了下头。
引擎发动,车子平稳地滑入凌晨寂静的街道,尾灯很快消失在拐角。
冷空气瞬间灌满了刚才周燃站过的位置。
“啧。” 施屿抱着胳膊,冷冷地吐槽,弯腰拎起自己的箱子,“磨叽半天,人跑了。”
“哎呀施屿你不懂!” 齐理立刻咋呼起来,凑到僵在原地的唐珏身边,哥俩好地搂住他脖子(被唐珏无情推开),“这叫战术性撤退!欲擒故纵懂不懂!唐小珏!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需努力啊!”
聂淮拎着箱子往公寓楼门口走,经过唐珏身边时,轻飘飘丢下一句:“热水不错,下次换个理由。”
唐珏站在原地,看着周燃车子消失的方向,凌晨的冷风灌进脖子,冻得他一哆嗦,脸上那点热气却怎么也散不掉。
他磨了磨后槽牙。
行。
周燃。
算你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