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珏把自己更深地陷进沙发里,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,头发乱糟糟地遮住半张脸,整个人透着一股颓丧劲儿。
齐理在旁边抓耳挠腮,憋了一肚子话,可看着唐珏那样子,又一句都倒不出来,急得直搓手。
聂淮也没再开嘲讽,抱着胳膊靠在沙发里,眉头拧着,没再往唐珏心口扎刀子。
施屿沉默地坐在唐珏旁边,看他把自己缩成一团,伸出手,很轻地在他绷紧的肩背上拍了拍,声音是一贯的冷静,却带着点安抚:“想去就去吧。”
这话像根火柴,瞬间点燃了齐理。
他噌地又站起来,像是找到了主心骨:“就是!施屿说得对!珏啊,想去就去!管他那么多!燃哥那边……燃哥那边……”他卡壳了一下,眼珠子骨碌一转,“就说你接了个大制作!进深山老林封闭拍摄!信号全无!神不知鬼不觉!”
聂淮嗤笑一声,毫不留情地泼冷水:“齐理,你当周燃跟你一样没脑子?深山老林?他一个电话打到林薇那儿,或者直接提出去片场探班,你拿什么圆?拿你那个游戏机吗?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!”齐理炸毛了,梗着脖子跟聂淮杠,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!难道真让唐小珏去跟燃哥坦白‘亲爱的我心灵受到了创伤需要去乡下疗伤半年’?燃哥能放人才怪!搞不好直接把人锁别墅里!”
“锁不锁另说,”聂淮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施屿夹克上的拉链,“重点是瞒不住。周燃对唐珏那嗅觉,比警犬都灵。唐珏今天这状态,刚才电话里就已经露馅了。瞒?能瞒几天?”
“那总不能……”
两人你来我往地争论,声音不高,却像两只斗鸡。
施屿没参与,只是安静地听着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唐珏卫衣帽子上的抽绳。
就在聂淮和齐理争论得正酣,唐珏突然动了。
他没抬头,也没说话,只是身体一歪,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,额头轻轻抵在了施屿的腿上。
施屿的身体僵了一下,但搭在唐珏肩上的手没动,反而往下滑了滑,很轻地按在了他后颈的位置,带着无声的安抚。
聂淮看到这一幕,和齐理的争论也停了,眼神复杂地看着把头埋在施屿腿上的唐珏,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客厅里又安静下来。
只有唐珏埋在施屿腿上的脑袋,肩膀似乎极其轻微地、压抑地抽动了一下。
齐理张着嘴,看看施屿腿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,又看看聂淮,最后求助似的看向施屿。
施屿没看他,只是垂着眼,目光落在唐珏的后颈上,手指在那块紧绷的皮肤上,极其缓慢地、安抚性地摩挲着。
过了好一会儿,聂淮才重新开口,声音没了刚才的针锋相对,沉沉的:“瞒,是下策。瞒得了一时,等他回来,周燃能把他生吞了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施屿腿上那团,“唐珏,这事,要么你硬气点,直接就跟他摊牌。要么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——
要么,就别走。
唐珏埋在施屿腿上的脑袋动了动,声音闷闷地传出来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执拗:“……我就去。”
唐珏的话音落下,客厅里沉寂了三秒。
齐理烦躁地抓了把头发:“去去去!谁拦着你了!问题是哥,你怎么去啊!是能隐身还是能土遁?”
聂淮抱着胳膊不吭声,脸色有点沉。
施屿的手还搭在唐珏后颈上,指腹无意识地按着他紧绷的筋,声音沉了点:“地方,想好没?”
唐珏埋在施屿腿上的脑袋摇了摇。
“我说施屿!”齐理急得直拍大腿,“现在哪是琢磨去哪儿的问题!是燃哥那关能不能过!别又整得像上次m国那破事!”他想起那段夹在中间当传声筒、两头受气的日子就心有余悸,“冷战大半年!唐小珏躲剧组里大半年不露面!咱们几个在中间传话传得跟地下党似的,胆儿都快吓破了!”
“齐理这话在理。”聂淮难得没反驳,甚至跟着揉了揉太阳穴,显然对那次的事件记忆犹新。
施屿没接他们的话茬,目光扫过唐珏低垂的后脑勺,直接问了个关键问题:“周燃今天,落哪儿了?”
这话像往油锅里泼了瓢冷水。
齐理差点跳起来,眼睛瞪得溜圆:“我靠!屿哥!你是我亲哥!你不会想撺掇唐小珏现在就杀过去摊牌吧?!”他声音都劈了叉,手舞足蹈地比划,“就燃哥那脾气,再配上唐小珏现在这蔫了吧唧的样儿……机场!当着狗仔的面!他当场就能炸成烟花你信不信!头条我都想好了:‘顶流夫夫机场反目,疑似情变大打出手’!”
聂淮想象了一下那个鸡飞狗跳的画面,嘴角抽搐了一下,没说话,只是把目光投向施屿,等他下文。
施屿腿上的那颗脑袋也僵了一下,显然齐理描述的燃哥炸成烟花极具画面冲击力。
施屿面不改色,手指依旧在唐珏后颈上缓慢地按着,声音没什么波澜,一如既往的冷静:“Y市,还是b市?”
施屿问的是周燃的落地地点,目光却落在唐珏身上,等着他回答。
“Y市……”唐珏的声音闷闷地从施屿腿间飘出来。
“走。”
施屿干脆利落,拍了下唐珏的后背,直接把人从沙发里拎起来。
聂淮认命似的叹了口气,也跟着起身。
齐理落在最后,一边手忙脚乱地套鞋一边小声嘀咕:“疯了疯了……这大半夜的……修罗场啊……”
四人连夜搭红眼航班杀到Y市。
落地时天边刚泛鱼肚白。
齐理顶着俩黑眼圈,硬着头皮给小金打了个电话,问到了周燃下榻的酒店位置。
赶到酒店套房门口,天已经大亮。
唐珏站在最前面,盯着那扇厚重的门,脚下像生了根,手指蜷着又松开,就是抬不起手去敲门。
“咔哒。”
门锁轻响,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。
周燃站在门口,身上还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,只穿了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袍,领口微敞。
他头发半干,几缕发丝垂在额前,脸上没什么长途奔波的疲惫,眼神清明,视线扫过门口的四人,尤其是在唐珏苍白又透着点心虚的脸上停顿了两秒。
没有惊讶,显然小金已经通风报信了。
“进来吧。”周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,侧身让开门口。
唐珏喉结滚动了一下,脚下像灌了铅。
周燃没等他磨蹭,直接伸手,一把扣住他的手腕,力道不重,把人轻轻带了进去。
齐理立马缩起脖子,企图把自己藏在聂淮和施屿身后,降低存在感,眼神飘忽。
聂淮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,施屿则是最平静的那个,跟在最后进了门,顺手把门带上了。
套房客厅宽敞明亮。
周燃把唐珏牵到沙发边,自己却没坐,转身去倒水。
齐理和聂淮、施屿识趣地没往里凑,站在靠玄关的小吧台边,尽量当背景板。
周燃倒了杯温水,走回来,塞到唐珏手里。
唐珏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,不敢看他。
周燃没坐,站在唐珏面前,就这么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,睡袍的带子松松系着,身影投下一小片阴影,带着无形的压迫感。
“说吧。”周燃的声音不高,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什么事,值得你连夜带着他们仨,飞过来堵我门?”
唐珏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。
张了张嘴,喉咙像是被堵住了,发不出声音。
齐理在后面急得直使眼色,聂淮抱着胳膊,一副该来的总会来的表情。
施屿靠在吧台边,目光平静地看着周燃的背影,又扫过唐珏僵直的脊背。
周燃很有耐心地等着,也不催。只是那目光,像有实质的重量,沉甸甸地压在唐珏头顶。
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,唐珏才像是终于攒足了勇气,猛地抬起头,迎上周燃深邃的目光。
嘴唇动了动,声音干涩得厉害,带着豁出去的颤抖:
“……周燃,我……我想去乡下支教……一段时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