碑灵的剧烈共鸣与那道隐晦扫过的强大神识,让林逸瞬间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。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立刻切断了与碑灵的所有主动联系,将其波动压制到最低,同时大脑飞速运转,分析着当前处境。
那道神识……强大、古老,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。是那位神秘的阁主玄机子?还是某位隐修的长老?对方是察觉到了碑灵的存在,还是仅仅对他这个“异常高效”的新人产生了例行关注?
林逸不敢确定,但他知道,自己必须更加谨慎。在拥有足够自保能力之前,断碑的秘密绝不能暴露。
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,继续着手头的工作,但速度明显放缓,更像是一个普通勤奋的学徒。他将更多的精力用于“阅读”而非“分析”,将那些有价值的数据暂时存储在脑海中,留待安全时再进行深度处理。
几天下来,风平浪静。那道神识没有再出现,王执事对他的态度甚至比之前更和蔼了一些,似乎严长老那边传来了某种肯定的信号。
林逸心中稍定,但警惕并未放松。
这天,他接到了一项新的任务——协助校验“星轨观测记录”与“历年气候异常事件”的关联性数据。这属于天机阁“星象推演”分支的基础工作,相比于资源数据,更贴近天机阁的核心业务。
负责带他做这项工作的,是一位名叫陈凡的内门弟子,性格有些沉闷,但做事一丝不苟。他对林逸这个“名人”并无太多好奇,只是公事公办地交代了校验标准和注意事项。
“这些星轨记录,来自观星台外围的辅助观测法阵,记录了过去五十年主要星辰的轨迹、亮度微变化等数据。这边玉简里是同期中州各地记录的干旱、洪水、极寒、兽潮等气候异常事件。”陈凡指着两堆玉简说道,“我们需要找出星轨特定变化模式与特定类型气候事件之间,是否存在统计意义上的相关性。注意,只是相关性,不代表因果。推演之道,忌讳强行关联。”
林逸点头表示明白。这本质上是一个大数据相关性分析任务。
他开始工作。与处理资源数据时不同,他这次更加小心翼翼,没有展现出过于惊人的并行处理能力,而是按照标准流程,一枚一枚玉简地进行比对、记录。
然而,随着工作的深入,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。
这些星轨观测数据,本身似乎就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不协调感。
在他的“解析之眼”和碑灵被动辅助下,他能察觉到,某些星辰的轨迹记录,存在极其微小的、但不符合任何已知天体力学规律的“跳跃”或“偏差”。这些偏差非常细微,远低于天机阁设定的误差阈值,因此被常规校验忽略。
但林逸对“规则”和“规律”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。这些微小的偏差,就像是优美乐章中几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错音,破坏了整体的和谐。
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存在微小偏差的数据点默默记下,并标注了时间戳。
连续核对了数年的数据后,一个更惊人的发现浮出水面:这些星轨的微小偏差,似乎呈现出一种微弱的周期性!而且,这个周期,与他之前在资源数据中注意到的,南部州郡灵气浓度缓慢下降的趋势,在时间尺度上存在某种模糊的对应关系!
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:星辰轨迹的异常,是否与青云界本身灵气的衰败有关?或者说,星辰轨迹的“规则”本身,也受到了此界底层规则破损的影响?
这个想法让他心惊。如果连亘古不变的星辰运行都出现了问题,那这个世界的“天道”还可靠吗?天机阁赖以生存的星象推演学,其基础是否正在动摇?
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,继续工作。在校验到三年前的一份关于“荧惑守心”星象与西南大旱的记录时,他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和关联分析能力,发现天机阁的归档存在一个明显的错误——他们将一次小规模的区域性沙尘暴,错误地归类为了大旱的前兆事件。
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,但林逸决定利用它。
他找到陈凡,指出了这个错误。
陈凡起初不信,但在林逸引经据典(快速回忆并引用了其他玉简中关于沙尘暴和干旱的明确定义和记录)并展示了清晰的证据链后,他不得不承认林逸是对的。
“林师弟……心细如发,陈某佩服。”陈凡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赞赏。他能进入内门,靠的就是严谨,林逸的表现赢得了他的尊重。
这件事很快被陈凡报告了上去。虽然只是修正了一个小错误,但在强调“数据精准”的天机阁,这种严谨的态度是受到鼓励的。
林逸借此机会,以一种探讨而非质疑的语气,向陈凡提出了关于那些“星轨微小偏差”的疑问。
“陈师兄,小弟在核对时,偶尔会觉得某些星轨数据点,似乎与前后轨迹衔接有极其细微的不畅,可是观测法阵偶有波动所致?”他措辞非常谨慎。
陈凡闻言,皱了皱眉,拿起林逸标注了疑问的几枚玉简,仔细感知了一番,最终摇了摇头:“这些偏差均在允许误差之内,观测法阵受地脉、天气乃至高阶修士斗法余波影响,偶有微小波动实属正常。林师弟不必过于纠结细节,把握大趋势即可。”
标准的官方回答。林逸知道,再问下去就可能引起怀疑了,便从善如流地点头称是。
但他心中已然明了:天机阁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,而是将其归因于技术性干扰,并未上升到“世界规则”层面去思考。
这给了他一个信息差优势。
当晚,结束值司后,林逸回到天机阁分配给学徒的简陋住所——一间位于外围区域的静室。他启动了基础的隔音阵法,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苏妙给的那枚昊天剑宗传讯玉符。
他不能频繁使用此物,但今天发现的“星轨偏差”与“灵气衰败”的潜在关联,信息价值极大,需要与苏妙共享,并借助她在昊天剑宗的视角进行分析。
他以神念在其中留下了一段加密信息,简要说明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,并询问昊天剑宗是否有类似的关于世界性异常的记录或研究。
将信息传出后,他立刻销毁了玉符使用过的痕迹,心中却难以平静。
星轨的偏差,如同在完美数学公式中发现的瑕疵,指向了一个更深层、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。
而他能看到这些,仅仅是因为他来自一个信奉“规则至上”的世界,并且拥有一个不属于此界的“解析工具”。
他站在静室的窗前,望向夜空。那漫天繁星,在常人眼中永恒不变,在他眼中,却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。
天机阁依靠观测这些“偏差”的星辰来推演命运,其结果,又会引向何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