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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玥越想越深:若真要拿下汉国,这方面的因素确实要纳入考量。短短几曲之间,他不仅摸清了太子一脉的动向,更确认了汉国如此行事的原因——他们现在根本无力应对大周的进攻,反而巴不得大周臣服!
这简直是天赐良机!趁虚而入才是上策。像这样主动送上门的机会,贾玥还是头一回遇见。
除了这些事,其他雅间也传出各种闲谈。
有人正议论汉国使团的事情。
贾玥忽然发觉雅间侧面似有人影。
清冷话音响起时,珠帘哗啦作响。
一双素手撩开帘幕。
子兰姑娘已换了装束,仍是一袭红衣。
贾玥啜着酒,暗中端详。
艳丽却不失风雅,眉宇间透着妖娆。
难怪能 ** 众生!
只是这容貌,分明不像汉国子民。
贾玥敛了心思,淡淡扫去。
姑娘相邀有何指教?在下可不曾竞标。
何况倾尽所有,怕也付不起姑娘的身价。
公子说笑了。子兰姑娘在对面落座,自斟一杯。
慕名而来,开眼界罢了。姑娘盛名远播,求见者众,能得睹芳容的...
贾玥又瞥见她未覆面纱。
先前献艺时戴着,难怪众人说千金难买一笑。
红衣女子察觉目光,执盏轻笑:
这副皮相可还入眼?请公子品鉴这杯薄酒。
眼前这人她始终看不透,琢磨不清。
春风楼每日宾客如云,可那些人眼中流露的欲望与身上的浊气如出一辙。
唯独他截然不同!
红衣女子敏锐地觉察到,这人对她毫无狎昵之意,与那些庸俗之辈天差地别。
既无此意,他踏进这烟花巷陌究竟所为何来?
万千思绪在心头翻涌,她却半分不显于形。
那抹笑容仿佛淬了毒,寻常人瞧上一眼,怕是要魂魄失守!
贾玥仰首饮尽杯中酒,瓷盏轻叩桌案,直视女子道:
“姑娘不必试探。在下囊中羞涩,更无风月之念。
所谓慕名而至,不过想见识姑娘风采。
春风楼名扬四海,即便远在异邦亦有所耳闻。这一点姑娘应当明白。”
“呵~这是自然。汉国商路通达,南来北往谁不知晓?
这楼里迎来送往的,上至王侯下至走卒,何样人物没有?
只不过……公子专程来此,当真只为见我一面?
如今既已得见,不知接下来作何打算?”
贾玥心头一凛——好个绵里藏针的话术!
来这秦楼楚馆之人所求为何?三岁孩童都猜得到!
偏他与众不同。
不过这位子兰姑娘着实特别,只是这眉眼……
竟似曾相识?
念头一起,目光便不自觉在对方脸上流连。
红衣女子被这灼灼视线引得轻笑:“公子这般瞧我,莫非我脸上沾了东西?”
纤指抚过面颊,风情蚀骨。
换了旁人,此刻怕已按捺不住冲上去了!
只可惜贾玥恰在兴头上——
子兰姑娘,我们可曾见过?瞧着几分眼熟。
这话脱口而出。倒不是存心搭讪,确有此感,偏生想不起头绪。说来也怪,自己怎会有这般感受?转念想到白飞飞、四娘子她们,又觉不足为奇。横竖世间奇人异事多着,许是自己一时健忘罢了。
红衣女子闻言微怔,旋即掩唇轻笑。银铃般的笑声里渗着三分 ** 意味,听得人骨头发酥。
公子倒有趣。人都请进闺房了,还使这等老套说辞。不如......直白些?
贾玥连忙摆手:姑娘误会了。在下初见汉阳城,初访春风楼,理当与姑娘素不相识。可偏生觉得似曾相识,正纳闷呢——莫非姑娘在酒菜里添了甚奇特佐料,叫人平白生出幻觉?这话说得随意,全无质疑之意。
女子听罢笑得愈发开怀。此番笑声放肆不羁,俨然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架势。
贾玥浑不在意,自顾斟酒夹菜。
公子当真妙人!嘴上说着疑心,手上却不停筷。
便真下了药,也是在下荣幸。贾玥撂下酒杯,姑娘不妨直言相邀之意。
绯衣女子凝视贾玥良久,朱唇轻启。
公子并非汉国人士,不知来自何方?
语声轻柔,却暗藏锋芒。
贾玥眉梢微扬,含笑道:
子兰姑娘探听消息,都是这般开门见山?若是如此,恐怕买卖难做吧。
这似有若无的一句话,让红衣女子神色微变。
纤纤玉指绞着锦帕,她追问道:
公子此言何意?
贾玥面露困惑:
在下初来汉国,并未刻意隐瞒。四海之内皆兄弟,来自何方又有何区别?
或者......他话锋一转,子兰姑娘希望在下来自何处?说起来,既然春风楼消息灵通,不知能否向姑娘打听些事情?听闻都城近来不太平?
子兰轻抬皓腕,浅啜清酒,并未作答。
公子来此恐怕别有目的吧?满座宾客中,唯独公子与众不同。她眼波流转,若非如此,也不会专程请公子过来。
贾玥暗自赞叹,这女子果然慧眼如炬。
面上却不露分毫:
在下不过俗人一个,承蒙姑娘青眼,倒是在下的福分。莫非姑娘唤我来就为这事?那可真是占便宜了。只是囊中羞涩,姑娘可莫要事后加价。
言语间,他仍在心中揣度女子的来历。那股莫名的熟悉感,始终挥之不去。
但这女子与白飞飞气质迥异。
贾玥一时想不起她究竟是谁。
正思索间,忽觉有人靠近。
他抬手一握,正好扣住子兰纤细的手腕。
贾玥垂眸看着掌中柔荑,眉梢微扬。
“姑娘这是何意?”
话音刚落,子兰手腕一翻,反将他的手腕扣住。
“公子勿急,我略通命理,恰巧想替你看看手相。若有冒犯,还望见谅。”
贾玥未挣开,任由她打量。
“原来姑娘还有这本事,倒能为春风楼添个新奇花样。”
“哼,本姑娘随兴而为,可不是谁都配看。”
红衣女子语带轻蔑,仿佛替人看相是赏脸。
贾玥不语,仍伸着手,另一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虽在他处,却也从容。
子兰指尖从腕间滑至掌心,在他掌纹间游移。
贾玥只觉那柔若无骨的触感在掌心流连,甚是微妙。
但同时,他也察觉——此女身怀武艺!
红衣女子同样觉察异样。
仅凭这只手便知,眼前男子绝非等闲。
“公子命格极佳,日后必大富大贵。”
这话倒非虚言,观其掌纹确是如此。
人各有命数起伏,成败全看如何应对。
她本意并非算命,实为试探此人底细。
事成后她抽回手。
世上事皆有两面,探人时亦自曝行迹。
至于她是否察觉,贾玥无心揣度。
这白得的情报,他照单全收。
子兰姑娘非他们中人吧?倒可打听一二。
汉国消息,该往何处寻?
红衣女子眼波轻掠,朱唇微启:
公子欲问何事?消息皆需银钱开道。
价码自有高低。方才公子不是说囊中羞涩?
贾玥闻言轻笑:
此刻确无钱财,权且先问。待宽裕时再买不迟。
听闻汉国近来颇多动荡。
莫非欲吞并诸国?连大周都俯首称臣了?
女子忽绽笑靥,似听荒唐言:
汉国想一统山河?怕是痴人说梦。
不过都城确有好戏,公子来得正巧。
姑娘非汉国人,可是来自大周?
方才楼下剑舞,非汉国技艺。
此等表演,当出自大周?
他执杯笑问,神色自若。
哦?公子这般清楚,莫非是大周人士?
剑舞确源大周,略作改动罢了。
谁说女子不可舞剑?亦可提刀上阵。
奈何世俗眼光,徒呼奈何!
贾玥抬眼一瞥,捕捉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波动。
他微微颔首,不作应答。
《春风楼》
夜风轻拂窗棂,烛火摇曳间,贾玥屈指敲了敲案几:子兰姑娘邀约,总不至是专程听这楼里琵琶?
檐角铜铃忽响,红衣女子腕间银镯叮咚应和。她倾身将半壶梨花酿推过案来:贾公子这般归心似箭,倒像府里藏着位煮醒酒汤的...
青瓷杯沿沾着半枚胭脂印,贾玥转着酒杯忽笑:确实有人候着。他目光越过雕花窗格,似要穿透十里长街望见漠北孤城,不过等着取我性命的。
既如此——女子广袖扫过鎏金香炉,惊散一帘紫烟,公子更不该踏这趟浑水。
阁外忽然传来胡姬的错步声。贾玥指尖一顿,琥珀酒液映出他骤然凌厉的眉峰:大周使团入京那日,朱雀大街的波斯毯可铺了三里。
噗嗤——子兰染着蔻丹的指尖戳破窗纱,贾公子莫非没听过...贡品里掺着淬毒的 ** ?她忽然按住贾玥欲起的袍角,此刻酉时三刻,正适合看场火烧云。
廊下铁马骤响。贾玥倒退着揖到门边时,檐上传来两声夜鸮啼鸣。
黑影从梁间垂落的刹那,子兰正在描眉。铜镜里映出她咬断的红丝线:去瞧瞧,咱们这位贵客腰间玉佩...可挂着北疆狼牙的倒钩。
石阶上,贾玥解开的披风正巧罩住两只探头黑猫。他望着月色轻笑:装醉的,盯梢的,还有...指尖银光闪过,钉住身后翻飞的裙袂,这位腿脚不便的妹妹。
【暗涌】
铜漏子戌时的滴答声里,贾玥抛着粒骰子转过街角。红衣女子揉碎掌心传来的字笺,那上面画着与他佩剑纹饰相同的——大周龙雀卫密印。
(第
“有趣!许久没碰到这般妙人了!若能收归己用,岂不更妙?”
贾玥踏出春风楼后,头也不回地离去。一路畅行无阻,直到楼外才驻足回望。
那位子兰姑娘……果然不简单!
心思缜密,头脑清明,句句切中要害!
他暗忖对方必不会轻易罢休,定会派人尾随——
正合他意!
贾玥勾起唇角,径直返回客栈。
客栈距春风楼不过咫尺,反倒教跟踪的两人愣了神。明知暗处有人盯梢,贾玥却佯装不知。甩开他们易如反掌,但他偏要留着这双“眼睛”。
接连两日,他如同寻常游客般饮茶听曲、逛遍街巷。昼夜不歇的闲散姿态,却令暗处那对女子愈发狐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