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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你得多提点他们,免得日后独当一面时吃了暗亏。
周林嘴角一扯:殿下,这差事可没提前说好。
贾玥卷着手中地图头也不抬:
这还用特意嘱咐?你这把年纪了,腿脚活难道不该让年轻人跑?莫非你打算亲力亲为?
周林顿时会意——
要是教不会这小子,跑腿的差事就得落到自己头上。
小将军可得长点心。殿下这般人物在身边,咱们总得学着机灵些。
戚继光懵懂地点着头,可望向贾玥时,那双眼睛分明闪着炽热的光!
那满心钦佩的情状,根本无需言表。
这般戒备森严,是怕有人劫粮?
铁浮屠和大雪龙骑押运也有人敢动歪念头?我倒想见识见识。
贾玥随意道:倒不是断定有人敢出手,只是不得不防。
究竟防着谁,贾玥心知肚明。
只是吃不准那些人会做到什么程度。
毕竟前事未曾亲历,难料对方会如何动作。
戚继光突然问道:殿下,这趟行程顺遂,明日定能安然抵达淮西吧?
但愿吧,只要别再横生枝节。
戚继光看看贾玥,又瞅瞅周林,满脸都是茫然。
当夜确无异常。
次日拂晓,大军已整顿待发。
周林伸着懒腰,慢吞吞晃到贾玥身侧。
“主帅对手下也太严厉了,行军途中还要操练士兵。”贾玥望着整装待发的将士们,理所当然地说:“他们早就习惯了,打仗时自然不会这样。但押运粮草不一样,就算我下令休息,他们也会照常训练。”
周林捋着胡须点头道:“难怪军中都说您是铁面阎罗!冷血战神!”
“……”贾玥挑眉,“本帅何时有过这种名号?”
“这都是南越人给您起的绰号。他们怕您怕得要命,光是歼灭鞑靼和东瀛两役,就足够震慑宵小了。”
贾玥嗤笑道:“我倒没看出来,南越那位新登基的皇帝不是正盘算着要吞并大周么?还妄想兵不血刃。”
“哈哈哈!”周林大笑道,“大周沃土千里,谁不眼红?殿下不妨问问边境各部族,但凡有点野心的,哪个不想分杯羹?这就是差距!不过有大周军神坐镇,他们也就只能想想——毕竟鞑靼和东瀛都除名了,谁能不惧?”
贾玥冷声道:“不是他们敢不敢的问题,是根本不该动这个念头!南越、汉国,还有那些魑魅魍魉,本帅迟早挨个收拾。杀一儆百的事,多做几次也无妨。”
周林又爆发出一阵大笑:“要真让您多来几次,边关怕是就剩大周一枝独秀喽!”
贾玥似笑非笑:“你未免太小看他们了。按你之前所说,精通异术的部族不在少数,这倒是提醒了我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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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刀明枪本殿自然不惧,但若他们暗中使诈呢?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
“殿下英明。如今有我们遥疆族人相助,多少能替殿下分忧,我等还是有些用处的。”
“倘若殿下想知晓大周境内的隐秘,旁的不敢说,这些藏在阴影里的勾当,我们倒能查个分明,只是需费些功夫。”
贾玥闻言侧目看他,眼中带着探询之色。
周林爽快道:“正如殿下先前所见,我这具身子所用的也是一种侦察秘术。需借助大周疆域图,再配以几样特殊器物。施术后便能感知境内是否有异常动向。”
“不过秘术效果因人而异。若我修为精深,自可辨出对方手段及方位;倘若遇上道行更高者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毕竟天外有天。”
想起自己先前栽在贾玥手里的教训,周林如今说话也留了三分余地。
贾玥了然——这与武学境界的压制同理。
“待九星之事了结后,你便施展此术。大周境内需彻查,南越既能出此毒计,难保他处没有隐患。”
“所以殿下早日为我续寿,我也好精进修为。届时您足不出户便可统御八方,岂不便利?”
贾玥未应此话。此刻他既未登基,对那把龙椅也着实兴趣寥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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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清楚,若老皇帝驾崩,自己若不登基,新君必会清算他。
权势这东西,必须牢牢攥在掌心。
但他此刻另有一桩心事——若能寻得延寿之法,老皇帝便能稳坐龙庭。
而他便可继续领兵征战,何等快意!
比起在朝堂上与那群老狐狸斗心机,他更眷恋沙场生涯。
可老皇帝的忧虑他看在眼里——
总嫌他太年轻,易受蒙蔽,或是别的什么缘由。
恨不能一夜之间将所有 ** 心术尽数传授!
临行前他特意宽慰老爷子:
凡事总要循序渐进,成长急不得。
大军再次启程,向着淮西迤逦而行。
此刻的淮西哀鸿遍野——
蝗灾肆虐,千里绝收。
城中粮价飞涨,纵有千金难换一斗米!
富户尚且如此,贫民早已断炊。
无数灾民拖家带口逃离故土。
蹊跷的是——
无论逃往何地,遭遇皆大同小异。
毕竟灾祸笼罩整个淮西,岂是一座城的事?
越是临近淮西,贾玥队伍遇到的难民愈多。
初时三三两两,渐渐成群结队。
“这般多的难民背井离乡,能去哪?最近的城池也得跋涉数日!”
戚继光望着官道旁蹒跚的身影发问。
难民们自不敢上官道,只在下边小道挪移。
贾玥凝视那些形销骨立的身影,神识微动,探查术已悄然展开——
个个面如菜色,显是多日未进粒米了。
众人踉跄前行,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吃力,周身萦绕着令人不适的怪异气息。
贾玥轻蹙眉头,低声道:这些人的状态很反常。
周林瞥了眼山道上的流民,漫不经心道:确实古怪。若是染病之人,我这吸血都要挑身强体壮的。
戚继光闻言骤然变色,警醒的目光直射周林。
周林用小指掏着耳洞,懒洋洋地补充:小将军多虑了。不过打个比方——这些人要么染疫,要么中邪,那股子腐朽味儿隔着老远都能闻见。
他并非自比犬类,只是想强调这些流民散发的气息迥异于常人。毕竟他往日觅食,向来只挑气血旺盛的健硕男子。
贾玥展开皮质舆图,指腹描过墨线:照这个行进速度,至少两日才能抵达下个驿镇。派个机灵的下去探探淮西现状。
戚继光抱拳领命,指派亲兵前往查探。那军士刚接近流民,霎时被蜂拥围住。戚继光见势不妙,立即率众驰援。
退后!戚继光厉声呵斥。
混乱中,只见士卒如坠蚁穴,浑身爬满饥民。更骇人的是那些孩童——他们匍匐在军士背脊、腿弯处,眼瞳里闪烁着兽性的饥渴。
戚继光只觉浑身发凉。
“统统下来!成何体统!你们究竟为何在此?从何处来?往哪里去?”
他眉头紧锁,声音冷冽如冰。
那群难民闻言纷纷后退,无人敢再上前。
“军爷明鉴!我们都是淮西逃荒的百姓,绝无歹意!淮西已成炼狱,为何不准我们逃命?军爷莫非来捉拿我们的?我们连日粒米未进,哪有力气作乱?”人群中有个中年男子虚弱地说道,语带哀戚。
其余人也连声附和:“是军爷!我们还能做什么呀!”
戚继光追问:“那方才为何围住他?”
“冤枉!我们只想讨口吃的。小娃子们饿急了才围上去,我们正在劝阻呢!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子,也不敢打军爷的主意!”
戚继光扫视众人:“淮西数座城池,为何尽数外逃?”
难民们面面相觑,迟疑地打量他。
“军爷莫非是外乡人?淮西诸城如今皆是这般光景。蝗虫不光啃光了庄稼,连城里也遭了灾。有钱人家尚能闭门待援,我们这些穷苦人哪能耗得起?横竖都是饿死,不如出来搏条生路,或许能在下一座城讨得吃食。”
“大人饿着尚能硬撑,可孩子们实在遭罪……”
戚继光身旁的孩童慢慢聚拢过来,小脸上写满了胆怯。他们不敢像之前那样靠近,只敢抱住大人的裤腿,仰着脑袋望向这位将军,小手还不安分地往嘴里塞。这场景令戚继光喉头发紧。
你们逃出来多少户?他嗓音低沉。领头的汉子回头张望:谁还数得清?但凡能走动的都出来了。粮食早被蝗虫啃光,不逃就是等死。他浑浊的眼里突然闪出希冀:将军是去救淮西的吧?可得留神,城里都开始死人了......
戚继光扫过这些蜡黄的面孔,转身对亲兵打了个手势。人群顿时骚动起来,哀求声此起彼伏。闭嘴!他猛地喝斥,饿得路都走不稳,倒有精神吆喝?
回到官道上,贾玥正倚在马鞍上把玩鞭梢。属下看得真切,都是活不下去的平头百姓。戚继光抹了把胡须上的尘土,若放任不管,怕是熬不到淮西。
取十袋军粮。贾玥突然将鞭子甩出脆响,让他们吃饱跟上。记住——他眯眼望向蜿蜒的难民队伍,凡我大周子民,一个都不能扔。
这些流民离乡背井有何益处?沿途无粮终将饿毙途间。
然则可询问其有无亲眷投靠,若有便赠些口粮任其离去。
若无依靠者不妨问询,可愿随我军返回淮西。
戚继光领命后携粮草绕行另道。
众人赶至山脚时,其余兵士已将走远的难民尽数唤回。
这些饥民脚步虚浮行走缓慢,很快便被追及。
将士们机敏,早预料主将心意,以食物为饵引众人折返。
倒也算不得 ** ,毕竟粟米真实不虚。
当戚继光率队押粮而至,饥民们顿时如癫似狂。
但被持械军士环伺,无人敢越雷池半步。
戚继光朗声道:诸位静候,粮米均分无缺!吾等奉命驰援淮西,尔等皆为大周百姓,自当一视同仁。食毕后可自行抉择:或继续北上,或随军返淮。若有亲族可依者,可领两日干粮;此去邻城以汝等脚程约需两日。若无处容身者,不妨随行归淮,至少温饱无虞。
闻听此言,难民们激动不能自已,相拥而泣。
官爷!可是朝廷来赈灾了?朝廷终于想起淮西百姓了?我们能有活路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