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继光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探查所得。贾玥听罢恍然,难怪耗时许久——按说以他们身手本不该如此费时,不料对方竟逃回了经营多年的老巢。
这巢穴周边还设有防御工事,探查人马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怕惊动对方。除这处据点外,其余地域均无踪迹,故而断定目标必在巢中无疑。
殿下,不如直捣黄龙?否则这群匪徒时不时下山滋扰,终是祸患。
贾玥望着戚继光,无奈摇头。
我们是来押运粮草,还是来 ** 的?
贾玥话音刚落,戚继光就怔住了。难道自己说错了话?眼下不该立即出兵 ** 吗?
先派人看管好俘虏,我们亲自去探查山匪底细。贾玥认为有些山匪或许是被胁迫的,不愿滥杀无辜。总要先查明情况再行动,他毕竟不是嗜杀的暴君。
殿下英明!末将这就调集人马。
何必兴师动众?副将跟着引路就好。声势浩大岂非打草惊蛇?贾玥的反问让戚继光茅塞顿开。
贾玥身着常服,带着戚继光等人轻装进山。营地方圆百里都设有警戒,三名一岗、五步一哨严密布防。擅闯者若经三次警告仍不撤退,守卫有权当场格杀——这事贾玥早已交代清楚。
山路崎岖,密林深处有处凹陷的山坳, ** 巢穴就设在这易攻难守之地。贾玥观察地形时不禁冷笑:这般选址无异自掘坟墓,只要形成合围之势便插翅难逃。
《智取敌营》
山崖下的叛军若不归降,唯有死路一条。
贾玥望着陡峭的山势蹙眉:逆贼都藏在谷中?
戚继光抱拳应道:禀殿下,末将已派重兵把守各出口,无人逃脱。
现有四队人马?贾玥环视四周,即刻分兵合围。切记按令行事,不得擅动。
末将领命!
众将士火速就位,转眼间只余二人驻守。
贾玥瞥见戚继光明晃晃的铠甲,皱眉道:早知该让你换常服。你就在此隐蔽待命。说罢执扇往谷中行去。
殿下......戚继光话未出口,便被凌厉眼神制止,只得垂首噤声。
贾玥摇着折扇信步前行,在谷口驻足观察。
那些粗浅的陷阱尽收眼底。为诱敌深入,他故作迟疑地扬声:可有人在?行个方便如何?
清越之音响彻幽谷。
埋伏在侧的将士们屏息凝神——何曾见过主帅这般作态?
戚继光强忍笑意,低声呵斥:噤声!眼中寒光扫过众人。
左右之人纷纷侧目,但贾玥心知肚明——这群家伙分明一路货色!
竟敢对主上不敬,简直活腻歪了!
他蓦然高喝两声,声浪在谷底激荡回旋,久久不散。
但凡耳聪之人,必能听得真切。
果不其然——
片刻功夫,山寨木门后便探出个鬼祟脑袋。那贼人刚瞥见贾玥身影,立刻龟缩回去。
大、大当家!外头来了个硬点子!
喽啰跌跌撞撞奔回堂内,嗓音都变了调。
没出息的东西!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,能有什么人物?
真真真的!瞧着像个迷路的贵公子......
被唤作大当家的汉子腾地站起,铜铃眼里闪过狐疑:深山老林冒出个公子哥?必定有诈!随我去瞧!
虎背熊腰的匪首大步流星跨出门槛,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小喽啰。
贾玥负手而立,见那二人终于磨蹭到寨门外。匪首刚踏过门线便如遭雷击,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锦衣公子。
稀奇稀奇,这穷山僻壤竟还有人烟?
他故作讶异,活脱脱个不谙世事的纨绔模样。暗处埋伏的将士们憋得浑身发抖,连戚继光这般沉稳老将都险些破功——何曾见过殿下这般作态?
匪首生得膀大腰圆,虬结肌肉将粗布衣裳撑得紧绷,倒似有两把刷子。
老大?可要兄弟们抄家伙?
屋内又窜出几个持械匪徒。匪首抬手制止:都给我候着,待老子先摸摸底细!
周围的人静静在房里待着,却都探出了脑袋张望。
只见门框边沿挨挨挤挤冒出一溜脑袋瓜,瞧得贾玥直发笑。
这汉子穿着粗布短打,三两步就跨到栅栏前站定。
两人隔着木栅栏对望。
你是哪家的?跑这儿作甚?
听见对方说话的腔口,贾玥眉梢微动,心里已然有了计较。
我本是在林子里闲逛,偶然寻到此处。早先倒是不知这荒郊野岭还住着人家——离城又不远,怎么不搬到城里住?
哼!林青城?进去送命还差不多!汉子从鼻子里喷出股气,话里夹着 ** 味。
贾玥越发好奇:我离乡日久,林青城出什么乱子了?原是要直接进城的,见这儿景致好才多转了两步。
那汉子胡乱摆手:劝你别去!城里早烂透了!看你这身行头必是大家公子,横竖比我们这些泥腿子强些!
究竟城里出了什么事?或许我能帮上忙?
汉子把贾玥从头到脚扫了几眼,嗤笑道:就你这风吹就倒的样儿,还能跟衙门里那帮豺狼斗?我们搬到山上就是图个清净。
那为何不去皇城?左右不过一日路程。
说得轻巧!老的老小的小,连个车轱辘都没有,飞过去不成?
贾玥略作沉吟:可是老人家身体不适?在下粗通医理,随身带着药材都在山下随从处。若是对症,取来赠予你们如何?
第
贾玥虽是说来帮忙的,但那人却格外警觉。
那汉子狐疑地将贾玥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,总觉得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处处透着古怪。
堂堂富家公子还懂医术?莫不是在糊弄人?快走快走!我们这穷乡僻壤的,可伺候不起您这样的贵人!
咳咳......
贾玥刚要开口,忽闻寨内传来老妇人的咳声。
大郎......外头是谁?
汉子闻言赶忙转身,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寨内。
贾玥这才瞧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,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往外走。
奶奶!不是说好了在屋里歇着吗?您总是不听劝!
汉子急忙搀住老人,语气既焦急又无奈。
我听说来了生人......就怕你这火爆性子又得罪人!快扶我过去看看,别让人家久等了!
大汉嘟囔道:这荒郊野岭的,正经人谁会来?肯定没安好心!
话音未落,老妇人就拍了他几下。
混账话!难怪十里八乡都叫你得罪遍了!赶紧的!
大汉不敢违拗,只得搀着祖母向贾玥走来。
贾玥见老妇人脚步虚浮,面色晦暗,显然是久病之身。
怠慢公子了。乡下人不懂礼数,您别见怪。若不嫌弃,进屋喝杯粗茶吧。
那就叨扰了。
贾玥拱手行礼,却换来大汉一记白眼,活像在看个招摇撞骗的纨绔子弟。
贾玥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,一面给老太太扇风,一面随着进了山寨。
戚继光等将士们瞧见自家主子这般夸张做作的表演,个个瞪圆了眼睛。
众人面面相觑,却无人敢出声议论。
跟着他们进了山寨,跨过门槛时,贾玥略微怔了怔。
屋内两侧挤满了孩童,此刻都仰着脑袋,用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贾玥。
这个哥哥真好看呀!
突然有个小丫头噔噔噔跑过来。
她晃着手指,另一只手怯生生拽住贾玥的衣角。
桃子!松手!见人就乱扯,当心被人贩子拐走!
不等贾玥开口,那壮汉便厉声喝道。
呜哇......
小姑娘顿时嚎啕大哭,抽抽搭搭缩回了手。
瞧你干的好事!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!
老太太呵斥完儿子,转头又堆起笑脸:
公子见谅,娃儿许久不见生人,把您衣裳都蹭脏了。
贾玥这才低头,看见衣摆处留下个小小的指痕。
不妨事。
说着松开搀扶老人的手,朝那小丫头走去。
桃子见他走近也不躲闪,依旧仰着泪眼望他。
晶莹的泪珠扑簌簌滚落,瞧着好不可怜。
贾玥蹲下身,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。
莫哭了,都成小花脸了。哥哥送你个物件。
他右手在半空划了个圈,掌中便多出柄精巧铜镜。
瞧瞧可喜欢?镜子里的小花猫是谁呀?
贾玥将镜子举到桃子面前,小丫头偷瞄了几眼,却不敢伸手去接。
小女孩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,脸颊微微泛红,眼里透着几分羞怯与犹豫。
真的要送给我吗?哥哥自己不用吗?
贾玥还未答话,身后就传来粗犷男子揶揄的笑声。
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少爷,大男人出门还随身带着铜镜!
此刻周围已聚集了不少寨民,众人皆面露新奇,却只有那汉子敢公然调侃。其他人心虽认同,却没一个敢吱声。
啪!
清脆的巴掌声再度响起。
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还不快去烧水沏茶!老妇厉声喝道。
汉子讪讪撇嘴,招呼寨中妇人去张罗茶水。贾玥并未理会这场闹剧,只是俯身对小桃子温言道:收下吧,往后可别总是掉金豆子,会变成小花脸的。
小桃子仰起脸,先望望那挨打的汉子,又瞅瞅老妇人。老妇慈爱地颔首:乖桃儿,若是心里欢喜,就收下公子这份心意。
桃儿特别喜欢!
奶声奶气的应答惹得众人开怀。她伸出 ** 的小手接过铜镜,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谨慎。
都别在这儿凑热闹了,带娃娃们去溪边玩吧,仔细照看着。老妇挥挥手,围观者便领着孩童们散去。
贾玥随他们来到所谓的正厅,实则不过是简陋的竹棚。他环视四周,注意到寨子虽经修缮,但梁柱的斑驳痕迹仍昭示着漫长岁月。
在此定居多久了?这寨子怕是有年头了。若继续住下去,恐怕......
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冷笑打断。
哼!就算哪天让山埋了,也比在城里让人活埋强!汉子抱着膀子啐道。
壮汉话音落下,四周一片寂静,老妇人也跟着缄默不语。
众人都垂着头不作声,神情凝重。
贾玥转向那人问道:寻常人看见山里的寨子,必定要当成匪窝。
若被城中官兵发现,只怕你们难得安宁。
不如说说你们的难处,兴许我能相助。
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清闲,日日往城外林子里钻?我们在此多日,半个外人的影子都没见着。
壮汉这话说得直白,众人不吭声,正因他所言非虚。
老身来说吧......
阿婆!
壮汉急声唤道,似要拦阻。
遮遮掩掩作甚?藏在这儿是实情,被这位小哥发现也是实情。
他若存心为难,我们这群老弱病残插翅难飞。
第
一百二十七回 夜话
这位公子说得在理,若真有人寻来,我们确实无路可逃。
老妇人开口后,壮汉等人都低着头不言语。
小哥别见笑......
老妇人娓娓道来,将他们的遭遇和忧虑一一道明。
贾玥静静听着,手中折扇轻摇。
他们原本都住在林青城边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