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了保护河西走廊,就要拿下羌人所在的高原,否则羌人在高,河西在低,时时都要面临威胁。”
后面,他也已经能想象到,为了河西走廊不作为第一道防线,还要拿下西域。如此,战无休,兵不断,国如何能长?”
茅焦叹了起来。放肆!”
冯去疾、李斯齐齐大喝了一声。我今日就放肆了。”
茅焦耿直脾气上来,向皇帝一拜,“陛下,这些事情,没有几十年,可完不成的啊。”
嬴政刚才因为茅焦的话,脸色有些不好。不为之,如何知道不能?”
“况且,目前而言,张卿所提议的,皆是于国有大利之事。”
嬴政站了起来。
手上握着腰间天问剑的剑柄。
另一只手一招。
两个宦官,举着张罗之前献给他的亚欧地图出来了。
这些没有看见的大臣,纷纷惊异了起来。
大秦之外,还有这么大的地方?
特别是李斯。
他现在看皇帝,仿佛是在看那个灭六国之前的秦王!
不,或者是他,现在有点回到灭六国前,秦王身边的李斯了。
嬴政走下陛阶。
环顾众臣。天下一统,疆域更是空前辽阔,古之未有。”
“你们,包括朕,都是第一次治理这样庞大的帝国,没人能知道,哪个办法,才是最合适的办法。”
“所以,朕只选择,最有利的那个办法,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!”
“有用则用,无用则改,有错则修,有弊则纠。”
“但朕知道,曾经尧舜之道,无法适之,商周之制,已证战乱。”
“而这个天下!”
嬴政抽出了手中剑,指向地图。你们也看见了,在这里看着,很近。”
“以法为基石,儒为教化,兵家为利锋,百家为羽翼,诸国为养料,铸就大秦。”
皇帝这是亲自下场给张罗打包票了!
除非茅焦能拿出比张罗这套办法更有效的。
茅焦皱紧了眉头。
向皇帝一拜。
然后又看向张罗。只是,张上卿不怕后世指摘残暴之名吗?”
本来他是想对皇帝说的。
但现在,皇帝不是秦王了。
他不敢。
张罗闻言轻哼一声,不屑至极。那又如何?
章台宫之事,茅焦彻底失败。
众臣之中,左右丞相、廷尉不参与。
典客卿与内史是一伙的。
皇帝和淳于越都支持了张罗。
只剩一个茅焦,独力难撑。
而张罗那套以战养战,以邻为壑、视万国为肥肉的做法,正式于朝堂认可。
或许,要等到以后大败特败,才会有所改变。
可目前,茅焦还看不到这个情况。
从章台宫出来后。
冯去疾自己就先离开了。
他作为右丞相,辅揽国政。
不比九卿各有专职之责。
他的事务繁多,仅次于皇帝而已。
茅焦神色复杂地望向张罗。张上卿可知,商君之法本是弱民之道。
张罗反问:如今不正逐步改良么?
戍卒数量锐减,徒刑与劳役也多行就近之策。
除修筑驰道外,近年大工程可曾大规模征调徭役?
何况陛下初立博士馆以代稷下学宫,
如今更广开教化之门。
思及此,张罗压低声音:尔等定要凌驾君上?儒家得陛下接纳,是因尔等有所变革。
再看齐鲁儒生中,多少六国遗老仍在暗中诋毁?
非要逼得陛下对儒家彻底失望?
这茅焦亦是齐人,
却不似淳于越那般与故土儒生决裂论战。
昔年焚书之后种种举措,足见陛下对天下儒生之失望。
怀柔不成,便以刚猛一统思想。
茅焦闻言面露惶然:
老夫岂有此心!惟不忍见兵事无度,待异族过苛!如昔年义渠旧例,岂不可行?
扶苏闻言颔首。
嬴阴嫚见状暗恼:
扶苏兄长为何附和?
扶苏顿时茫然。
李斯忽阴声道:
茅少府,慎言。
当年义渠先受钱帛 犹不知足,
更有宣太后旧事为鉴。
众人霎时噤声。
扶苏方悟小妹之意。
张罗冷笑:义渠当年尚算劲敌,然四海之内,强于义渠者几何?
儒家还要献多少女子去和亲?
吾耻与尔等为伍!
嬴阴嫚已从扶苏身侧移至张罗身旁,
怒视茅焦。
她暂代巴清执掌商队竟遇此事。
茅焦急辩:
老夫绝非此意!然一味逞武,岂能持久?
《论语》有云:远人不服,修文德以来之。
尧曰篇载: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,天下归心。
唯有仁武并施,方可长治久安。
闻此酸腐之言,
本欲离去的李斯复又驻足。
蒙毅亦顿步回首。
章台宫前两卿论道?
顿弱抱臂旁观,面露玩味。
此时宫门微启,
潜藏角落的史官怯怯现身,
旁有侍从复述方才辩论。诸位请续,下官仅作记录。
张罗转问淳于越:
确有此言?
淳于越答:见载《论语》。
半部论语真能治天下?张罗嗤之,施仁?升米恩斗米仇之事还少么?蛮夷畏威不怀德,此我屡言之理。
茅少府久居咸阳,何不去边关亲眼看看?
历史长河中,多少对异族的仁慈之举,终成养虎为患。
汉朝时,匈奴遭遇雪灾,人口牲畜死伤过半。
朝中有人主张趁势灭之,有人却建言救济灾荒,扶持弱邻。
宣帝最终选择了施援。
东汉初年,匈奴连遭旱蝗之灾,汉廷又赠粮米二万五千斛,牛羊三万六千头以赈济。
换来的回报是什么?
三国动荡之际趁火 。
五胡乱华有其一份。
大明建州女真更是恃强为恶,自开原至辽阳六百里,万家尽遭荼毒——《明实录》血泪斑斑。
勾结叛逆,乘乱南下,入关后屠戮无数......
怀柔仁政,换不来感恩与太平。
唯有钢刀与鲜血。
张罗越想越是愤懑。
淳于越注视着老友茅焦:若你当年随我出使匈奴,见到那个手持朽木就敢冲向骑兵队的枯瘦孩童,或许......
如今的东胡部族,原本就与匈奴密谋进犯中原。
言及此处,淳于越喉间发紧——自那以后,他的仁义便再不给异族了。
袍泽尚且顾不全,哪有闲情怜悯豺狼?
茅焦默然。
他知淳于越说的是赵破奴。
那孩子他见过。中山国原是白狄所建,如今不也成了秦土?
老秦人先祖,多少本非嬴姓?
唯有教化,方能融合。
张罗冷然回望:肃慎部归化玄菟郡便是明证。
但前提是——必为秦人!
在我眼中,大秦农夫也比异族之王尊贵。
不做秦人,便是仇敌。
仇敌,唯死而已!说罢振袖而去。
仁德徒虚名,强权方立世。
不服?便打服!纵使种族灭绝!如今的大秦,正有此力!
嬴阴疾步追去,连扶苏都抛在身后。
李斯向众人略一拱手,离席时暗忖:该去典客卿翻阅诸国档案了。
不过眼下还需清查官吏。
蒙毅亦告辞——廷尉府积案如山。
曹咎将至咸阳,司马欣已下狱,南郡杀官案亦有突破。
史官录毕对答,施礼退去。
顿弱摇头晃脑踱回典客卿府邸:本想看场龙争虎斗,谁知少府锋芒不敌内史三成。
茅焦之言更令他膈应。我错了?茅焦望向淳于越。
老友轻叹:仁义无错。
然邦国相交,仁者百无一二。
所谓仁政,多在兼并之后。
且看古今夷夏之争,何曾例外?
“老夫纵观史册,只悟透一个字。”
“哪个字?”
茅焦眉头微蹙。斩!”
夏亡于商,商灭于周,春秋烽火,战国吞并,抵御外敌,哪桩缺得了它?
扶苏猛然一颤:“先生!”
“………”
茅焦捻须转言,“听闻公子近来多习公羊之说?”
“略知皮毛而已。”
实是因与齐鲁儒生笔战词穷,需寻些锋芒锐语。
某回驳斥老儒时,他随信附了柄出鞘利剑。
自此那儒生再无声息。
茅焦望着章台宫前渐暗的天色:
“边走边谈吧。
刚从东郊巡田归来,与我说说征伐月氏之事。”
……
嬴阴的马车轧过官道。张上卿,是我大意,竟让茅焦揪住话柄。”
张罗轻笑:
“不过政见相左罢了。”
嬴阴神色稍霁:
“上卿之策方为正道。
往后我当效仿寡妇清的手段——兵器贸易尚未开场,这刚回朝的茅焦便已知晓。”
方才议及义渠时,扶苏竟随声附和。
气得她险些踹翻案几。
今时大秦岂同往日?
“许是另有所闻。”
张罗亦感蹊跷。
所幸大局已定。百越之地尚无商旅踏足,可要遣人探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