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被干脆地挂断。
整个过程,不到一分钟。
任平生把电话放回原位,发出一声轻响,却让吴敬中整个人都垮了下去。
他瘫坐在沙发上,双目无神,彻底没了声息。
“听见了?”
任平生看着他,语气平淡。
“局座的意思,把你控制起来,老六暂代站长。放心,都是自家兄弟。”
“不会让你太难堪。找个地方,好吃好喝养着,等风头过去了,再给你安排个闲职。”
吴敬中没有反应,只是呆呆地坐着。
“老吴,说句掏心窝子的话,我跟你真没什么个人恩怨。”
任平生叹了口气,“要怪,就怪你挡了不该挡的人的路。”
他站起身,准备离开。
走到门口,他又停下脚步,回头说了一句。
“对了,还有件事。昨天晚上,我去找过余则成。”
吴敬中的眼皮终于动了一下。
“我拿枪顶着他的脑袋,问你和穆连城的事,你猜他怎么说?”
任平生笑了笑。
“他什么都没说。一个字都没吐露。就那么梗着脖子,眼睛都不眨一下,说要杀就杀。”
吴敬中的眼神里,终于恢复了一点神采。
他缓缓抬起头,看着任平生,嘶哑地开口。
“任长官,老六……别为难则成。”
“这孩子,心重,手不狠,不是干我们这行的料。”
“可他……是我学生。”
“整个津门站,乌烟瘴气,只有他一个人,还算个清醒的人。”
任平生收回目光,落在吴敬中身上,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“放心,我跟则成也没仇。”
“吴站长,你我都是局座手里的刀,砍向谁,身不由己。”
“今天你,明天我,都一样。”
他转向余则成,话却是对吴敬中说的。
“则成是个好苗子,我不会动他。”
“你亲自送吴站长回家,收拾收拾东西,别惊动太多人。”
“从现在起,到局座的正式任命下来之前,津门站的大小事务,暂时由郑耀先负责。”
“对外,就说你身体不适,需要静养。”
这番话,既是命令,也是安抚。
更是给余则成铺路。
让他亲自送吴敬中这个“钦犯”回家,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,一种信任。
更是将余则成从吴敬中的派系里,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。
吴敬中深深地看了任平生一眼,眼神复杂,最后化为一声长叹。
他知道,自己输得彻彻底底。
“好。”
他只说了一个字,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,在余则成的搀扶下,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。
两人走出办公室,走在长长的走廊上。
站里的特务们来来往往,看到这副景象,都愣住了。
吴站长这是怎么了?
还需要余则成扶着?
不少人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。
行动队队长马奎正从外面回来,迎面撞上两人。
他看到吴敬中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,心里咯噔一下。
再联想到今天总部来的那位煞神,一个念头瞬间电光火石般窜入脑海。
吴敬中……要倒台了?
马奎的脚步顿住了,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,心脏砰砰狂跳。
不是害怕,是狂喜!
前段时间,他负责的一条重要情报线被截获,导致行动失败,损失惨重。
这事儿他一直捂着,压着,生怕被吴敬中知道。
现在……
哈哈!
吴敬中倒了!
这口黑锅,可不就正好甩到他头上了吗!
“妈的,真是天助我也!”
马奎压低声音,兴奋地骂了一句。
他立刻转身,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,得赶紧把那些对他不利的线索都销毁。
然后重新整理一份“证据”,证明情报泄露,完全是吴敬中指挥失当,用人不察!
吴公馆。
轿车停稳。
余则成扶着吴敬中下车,一路将他送进客厅。
吴夫人迎了出来,看到丈夫这副样子,吓了一跳。
“老吴,你这是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?”
吴敬中摆了摆手,声音沙哑。
“没事,你先上楼去,我跟则成说几句话。”
吴夫人担忧地看了看余则成,见他微微点头,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。
客厅里只剩下师生二人。
吴敬中颓然坐在沙发上,许久没有说话。
良久,他才抬起头,眼神却清明了许多。
“则成啊。”
“学生在。”
“这个任平生,是个人物。”吴敬中自嘲地笑了笑。
“雷厉风行,滴水不漏,我栽在他手上,不冤。”
他看着余则成,眼神里带着几分告诫。
“你以后,要跟着老六,好好干。”
“郑耀先这个人……深不可测。当年戴老板还在世的时候,就对他青眼有加。”
“说他是我们保密局的王牌,是国际上都挂得上号的顶级特工。我跟他比,差远了。”
“我老了,脑子跟不上了,也贪了,是该退了。”
吴敬中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褶皱的衣服,忽然对着余则成,标准地敬了一个军礼。
余则成浑身一僵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他连忙立正,回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。
“站长……”
“别叫我站长了。”吴敬中放下手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以后,你好自为之。”
“整个津门站,都是一潭浑水,只有你……”
他顿了顿,没再说下去,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,转身独自一人,踉踉跄跄地向楼上走去。
背影萧索,英雄迟暮。
与此同时,津门站情报处。
处长陆桥山挂断一个电话,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。
“倒了!吴敬中真的倒了!”
他兴奋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,拳头攥得紧紧的。
吴敬中倒台,郑耀先暂代站长。
暂代!
这个词太有灵性了!
说明局座对津门站的人事安排还没最后敲定!
郑耀先是空降兵,根基不稳,自己可是津门站的老人,门生故吏遍布。
这站长的位置,他陆桥山,不是没有机会争一争!
机会就在那位任长官身上!
“备车!马上去督查室!”
陆桥山抓起帽子,意气风发地冲了出去。
而另一边,保密局的大门外,缓缓停下了一辆时髦的黑色轿车。
车门打开,柳如丝踩着高跟鞋,款款而下。
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旗袍,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狐裘,神态倨傲,气场全开。
身后跟着她的侍女萍萍,以及一脸焦急惶恐的穆晚秋。
门口的警卫立刻上前,伸手拦住。
“站住!保密局重地,闲人免进!”
柳如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红唇轻启。
“瞎了你的狗眼,我找任平生。”
警卫一愣,刚要发火,旁边的队长就连忙跑了过来,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。
“没长眼的东西!滚一边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