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任长官,您回来了。”
“我问你,这是在干什么?”任平生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吴敬中眼珠子一转,指着审讯室大声说道。
“报告任长官!我接到可靠情报,穆连城是红党潜伏在津门的鼹鼠!”
“我正准备带人进去提审,结果郑副站长却百般阻挠,我看他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郑耀先就直接打断了他。
“行了老吴,省省吧,这套词儿说给你自己听听就行了。”
郑耀先把手雷的保险销重新插了回去,随手别在腰间,走到任平生身边,低声说了一句。
“兄弟,这家伙想杀人灭口。”
任平生没理会他,只是静静地看着吴敬中,看得吴敬中心里直发毛。
“吴站长。”
任平生缓缓开口。
“你说穆连城是红党?”
“没错!”吴敬中咬着牙,一口咬定。
“那真是太不巧了。”任平生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。
“就在你‘接到情报’之前,穆连城已经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,全都招了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,在吴敬中面前晃了晃。
“口供,他自己签字画押的,清清楚楚。”
“不止如此,”任平生顿了顿,慢悠悠地补充道。
“我还给他拍了照,连同口供的复印件,已经派人加急送往北平。”
“今天下午就能转送到山城,直接呈给局座和委座。”
任平生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,都让吴敬中的脸色白了一分。
当听到“山城”和“委座”这两个词时。
吴敬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,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。
任平生走到他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。
“所以,吴站长。”
“现在杀他灭口,还有用吗?”
任平生这句话,轻飘飘的,却让吴敬中浑身一哆嗦。
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空了精气神,颓然地向后退了两步。
完了。
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。
证据送到了山城,送到了委座面前,这事儿就已经不是他一个津门站站长能兜得住的了。
别说杀一个穆连城,就是把整个津门站的人都填进去,也堵不上这个窟窿。
他看着任平生,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冷峻的郑耀先,忽然惨笑起来。
“都下去吧。”
吴敬中摆了摆手,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彻底的疲惫。
他身后的那群特务面面相觑,不知道该听谁的。
“滚!”
吴敬中猛地咆哮起来,眼珠子布满血丝,状若疯虎。
特务们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,赶紧收了枪,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厅。
机要室主任余则成是最后一个走的,他走到门口。
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,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,嘴唇动了动。
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,只是默默地带上了门。
大厅里,瞬间只剩下了三个人。
吴敬中脱力般地坐倒在沙发上,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,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雪茄,手抖得厉害,划了好几次火柴才点着。
他猛吸了一口,吐出的烟雾都带着颤音。
“任平生,我自问跟你无冤无仇,你为什么要盯着我?”
吴敬中抬起头,死死地盯着任平生。
“穆连城那点家产,我是拿了,可这年头,有几个是干净的?”
“我老吴拿了钱,可我对党国,对局座,那是忠心耿耿!你这么搞我,图什么?”
他实在是想不通。
官场上的潜规则,不就是水至清则无鱼吗?
他吴敬中贪归贪,但业务能力没话说,津门站被他打理得铁桶一般,他自认对得起那份薪水。
“老吴,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?”
郑耀先冷哼着开口。
“你对党国忠心,我信。”
任平生慢悠悠地走到他对面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水。
“可你不该动我兄弟。”
一句话,让吴敬中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猛地看向郑耀先,又看向任平生,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。
“就因为这个?”
他觉得荒谬。
“就因为我为难了他几下?任平生,你别忘了你的身份,也别忘了我的身份!”
“我刁难他,那是局座的意思!”
吴敬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声音都拔高了八度。
“老六是什么人,你比我清楚!他就是个疯子,一把没开刃的刀!局座用他,也防着他!”
“局座怕他坐大,怕他尾大不掉,才让我压着他!我是在执行命令!你凭什么动我?”
说到这里,吴敬中突然顿住了。
他的大脑飞速运转,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局座既然要压着郑耀先,为什么还要提拔任平生当这个督查?还把他派到津门来?
任平生和郑耀先的关系,整个保密局谁不知道?
这不就是让黄鼠狼去看鸡窝吗?
一个巨大的矛盾点,让他浑身冰冷。
他看着任平生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,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。
“你……这是局座的意思?”
“总算开窍了。”
任平生端起水杯,吹了吹热气。
“老吴,你什么都好,就是站队站得太死,脑子转得太慢。”
“不可能!”吴敬中猛地站起来,“局座为什么要动我?我每年孝敬他的……”
“跟钱没关系。”
任平生打断了他。
“只是因为,津门站这个位置,该换个人坐了。”
任平生指了指旁边的郑耀先。
“你,挡了他的路。”
吴敬中彻底傻了,他看看郑耀先,又看看任平生,嘴巴张了半天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原来自己从头到尾,都只是一颗被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。
什么心腹,什么重臣,在真正的权力更迭面前,都他妈是笑话!
“不信?”任平生挑了挑眉,“桌上有电话,你可以现在就打给局座,亲自问问他。”
吴敬中的身体晃了晃,最后还是颤抖着手,拿起了电话,拨通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。
电话接通得很快。
“喂?”
一个阴沉的,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。
是毛人凤。
吴敬中握着电话,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。
“局……局座……”
“平生在你旁边?”毛人凤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。
吴敬中浑身一震。
任平生伸出手,从他手里接过了电话。
“局座,是我。”
“嗯,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”
“穆连城的口供已经拿到,证据确凿,吴站长……牵涉其中。”任平生说得言简意赅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。
“人先控制起来,证据封存好。”毛人凤的声音冷得掉渣。
“津门站不能乱,今天晚上,我会下达新的任命,让耀先暂代站长之职。”
“这件事,控制在最小范围,不要闹大,明白吗?”
“明白。”
“好了,挂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