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本来还在为自己只是个“钱袋子”,或许还有活路而抱有幻想。
可现在,他听到了什么?
这两个人,根本就不是为了查他,而是要把他当成一件扳倒吴敬中的工具!
而且,还要把他带出津门,伪造什么内斗现场!
一旦离开津门,离开保密局的地盘,他一个商人,还不是任人宰割?
到时候死在半路上,都没人知道是谁干的!
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穆连城。
他不能死!
“我招!我全都招!”
穆连城扯着嗓子,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。
“是吴敬中!都是吴敬中逼我干的!”
“我有账本!我有他所有贪腐的证据!我全都给你们!求求你们,别把我带走!别杀我!”
他剧烈地挣扎着,绑在身上的皮带被绷得咯咯作响。
任平生嫌恶地皱了皱眉。
他转过头,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“闭嘴。”
“你要是想死,现在就可以开口。”
“一个死人,是没办法到南京去当人证的。”
穆连城被他那双眼睛盯着,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,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他明白了。
对方根本不在乎他招什么。
对方要的,就是一个活着的穆连城,一个能把吴敬中拖下水的“物证”。
就在这时,审讯室的铁门外,一个身影悄然出现。
余则成。
他站在门口,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,却迟迟没有推开。
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
站长疯了一样冲进机要室,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“完了,全完了”。
那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慌,让余则成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老师的脆弱。
吴敬中最后抓着他的肩膀,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。
让他来审讯室看看情况,探探那位任督查的口风。
可他不想来。
或者说,他不敢来。
面对这个空降津门,手段狠辣,背景深不可测的任平生,他本能地感到一种畏惧。
更重要的是,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来面对任平生。
是吴敬中的学生,还是……
“门口的朋友,是打算站到天亮吗?”
任平生淡漠的声音从门内传来。
余则成心里咯噔一下,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门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任平生对郑耀先说。
郑耀先起身,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脸紧张的余则成,侧身让开了路。
“任督查。”
余则成硬着头皮走了进来,对着任平生微微躬身。
任平生没有看他,而是站起身,朝着隔壁的观察室走去。
“你,跟我来。”
余则成的心脏猛地一缩,但还是跟了上去。
观察室里,光线比审讯室要好一些。
任平生站在单向玻璃前,看着里面失魂落魄的穆连城,头也不回地问道。
“吴敬中让你来的?”
“是。”余则成犹豫了一下,还是承认了。
“你觉得,吴敬中这次,还能翻身吗?”任平生又问。
余则成沉默了。
翻身?怎么翻?
钱袋子被人家抓了,账本落到了人家手里,连警备队都直接出动了。
这已经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了。
“任督查,我知道老师和穆连城之间有些……不干净的勾当。”
余则成决定摊牌。
“如果您需要,我可以帮忙。”
“我可以帮您,彻底扳倒吴敬中。”
任平生终于转过身,看着他,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。
“条件呢?”
“郑耀先,不能接任津门站站长。”
余则成一字一顿,说出了自己的底线。
他的眼神里,充满了决绝。
“哦?”任平生挑了挑眉,“给我个理由。”
“他是个疯子!”
余则成的情绪有些激动。
“郑耀先这个人,手段狠辣,不计后果!他要是当了站长,整个津门的地下组织。”
“都会被他连根拔起!不知道会有多少同志,会死在他的手上!”
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!”
任平生静静地听他说完,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
“你说的有道理。”
“但是,扳倒吴敬中,和让谁当站长,是两件事。”
他走到余则成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这样,我们来演一场戏。”
“你现在,就装成吴敬中派来的说客。”
“进去安抚穆连城,告诉他站长会救他出去,让他什么都不要说。”
“你越是这么说,他就越会觉得吴敬中要杀他灭口,就越会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。”
“我要一份他亲笔画押的完整供词。”
余则成愣住了。
这个办法……确实很高明。
利用人性的恐惧,釜底抽薪。
“好,这个忙,我帮。”
余则成很快就同意了。
扳倒吴敬中,符合组织的利益。
“但是……”
他的话锋一转,再次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。
“郑耀先当站长的事情,我绝不答应!”
任平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。
他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。
执着,有信仰,但有时候,也过于天真。
余则成也在死死地盯着他。
他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。
他到底是党国的利刃,还是潜伏更深的同志?
如果是前者,那扶持郑耀先上位,就是一场灾难。
如果是后者……他为什么又要用郑耀先这把最锋利的刀?
他不敢赌,也赌不起。
郑耀先的威胁太大了,大到他必须用最极端的方式来阻止。
空气,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。
余则成的右手,悄悄伸向了腰间。
下一秒。
一把黑洞洞的枪口,猛地对准了任平生的额头。
“任长官,我再说一遍。”
余则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,但握枪的手却很稳。
“郑耀先,绝不能当这个站长!”
那把枪,就那么直挺挺地指着任平生的额头。
余则成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但他整个人,像一尊即将崩裂的雕像,紧绷到了极点。
任平生没有动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余则成,眼神里没有恐惧。
反而带着一种看穿了一切的平静,甚至……还有点无奈。
“老余,你这是要闹哪样?”
就在这时,一个略带沙哑,又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腔调从门口传来。
郑耀先斜靠在门框上,双手插在裤兜里。
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,那张俊朗的脸上,挂着他标志性的,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。
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所有的对话。
余则成的大脑像是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,随即又被按下了快进。
郑耀先!他怎么会在这里!
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杀意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。
就是这个人!
这个双手沾满了同志鲜血的刽子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