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总长,我知道你不信。”
“我也知道,你觉得凭你公馆里这几百号人,就能高枕无忧。”
“但你有没有想过,我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进来,就能悄无声息地……杀了你。”
任平生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。
“你以为毛人凤会放过你?”
“他不敢。”任平生说得斩钉截铁。
“他要是敢动我,有些人会让他坐不稳那个位子。这一点,您比我清楚。”
沈世昌沉默了。
他知道,任平生说的是实话。这个年轻人背后,水深得很。
就在这时!
“砰!”
一声清脆的枪响,从窗外传来!
紧接着。
“啪!”
书桌上,沈世昌刚刚才碰过的那个青花瓷茶杯,应声而碎!
滚烫的茶水和瓷器碎片,溅得到处都是!
有一片甚至划过了沈世昌的脸颊,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。
沈世昌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他脸上的愤怒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和不敢置信。
冷汗,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。
如果刚才那一枪,瞄准的不是茶杯,而是他的脑袋……
他不敢想下去。
任平生缓缓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,淡淡地开口。
“看到了吗?沈总长。”
“想让你死的人,很多。”
“而能让你活下去的人,不多。”
“比如,我。”
沈世昌艰难地吞了口唾沫,他看着任平生那不算高大。
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有压迫感的背影,声音干涩地问:“你……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
他很清楚,从那一枪响起开始,他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。
要么合作,要么死。
任平生转过身,重新露出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。
“很简单。”
“我需要一个联络人。”
任平生补充道,“一个绝对可靠,不会出卖我们,又能随时联系到您的人。”
沈世昌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。
绝对可靠?
这个世道,哪有绝对可靠的人。
等等……
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。
“谁?”
任平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您的女儿。”
“柳如丝小姐。”
沈世昌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死死地盯着任平生,像是要用眼神把他凌迟。
“你疯了!”
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。
“我女儿?”
“你竟然敢打我女儿的主意!”
沈世昌身上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他这辈子最在乎的,就是这个女儿。
谁敢动她一根汗毛,他能跟谁拼命。
任平生却完全无视了他的怒火,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笑容,人畜无害。
“沈总长,别激动嘛。”
他慢悠悠地坐回沙发上,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,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枪,和他没有半点关系。
“我只是需要一个联络人,一个绝对安全,绝对可靠的联络人。”
“你想想,整个北平城,还有谁比您的千金,柳如丝小姐,更合适呢?”
任平生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热气。
“让她做联络人,第一,安全。谁敢查您的女儿?谁又敢动您的女儿?”
“第二,方便。您可以随时通过她,把消息传递给我。反过来,也一样。”
“最重要的一点。”
任平生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盯着沈世昌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“由她来做联络人,才能代表您的诚意。”
“也才能让我……放心。”
沈世昌的胸口剧烈起伏着,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。
他知道,任平生说得对。
每一个字都对。
但他就是无法接受!
让自己的宝贝女儿,去掺和进这种掉脑袋的脏事里?
做梦!
“不行!”沈世昌断然拒绝,“换个人!”
“哦?”任平生挑了挑眉。
“比如?您那位叫冯清波的得意门生?还是说,当初帮您处理掉小四的那个亲信?”
沈世昌的脸色,再一次变了。
如果说刚才窗外的那一枪,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。
那么现在任平生轻飘飘说出的这两个名字,就是一把看不见的刀,精准地抵在了他的心口上。
冯清波是他安插在保密局北平站的重要棋子。
小四的死,更是他多年前亲手处理的一桩秘闻,知情者寥寥无几。
这个任平生……到底是谁!
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!
恐惧,如同藤蔓,从沈世昌的心底疯狂滋生,缠住了他的四肢百骸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,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无力。
在这个人面前,他引以为傲的权势、心机,都成了一个笑话。
他所有的秘密,都被对方摊在了阳光下。
他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。
“沈总长,我这个人,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。”
任平生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。
“因为跟聪明人说话,省力气。”
“明天一早,我会让人把您需要的东西送过来。十根金条,还有您要的盘尼西林。”
“东西送到,我希望我们的联络人,也能正式上岗。”
他走到门口,手搭在门把上,回头露齿一笑。
“对了,今晚我没来过,您也没见过我。”
“晚安,沈总长。”
门被轻轻带上。
书房里,只剩下沈世昌一个人。
他脱力般地瘫坐在椅子上,浑身都被冷汗浸透。
良久。
他拿起桌上的电话,声音沙哑地发出了指令。
“给我查。”
“查一个叫任平生的人。”
“掘地三尺,也要把他给我查出来!”
第二天,清晨。
北平城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。
城西,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里,却已经飘出了早点的香气。
金海领着一个身材瘦小、两撇小胡子,眼神却透着几分精明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。
男人正是小耳朵。
他一路上忐忑不安,不知道这位连金爷都要恭恭敬敬的“任先生”,到底是个什么来头。
进了院子,小耳朵就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坐在石桌旁,悠闲地喝着豆汁儿,吃着焦圈。
年轻人穿着简单的便服,脸上带着笑,看起来就像个邻家大哥。
“先生,人带来了。”金海恭敬地说道。
任平生抬起头,看了小耳朵一眼,笑了。
“来了?坐。”
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。
“别站着,一起吃点。”
小耳朵当时就懵了。
一起吃?
他一个混迹在天桥底下的“下九流”,跟这种大人物同桌吃饭?
他是不是听错了?
“先生,我这……”小耳朵搓着手,局促不安。
“我这人,没那么多臭规矩。”
任平生把一碗豆汁儿推到他面前,“在我这儿干活,不分高低贵贱,都坐着吃饭。”
“你要是老站着,我这饭也吃不踏实。”
金海也在一旁劝道:“小耳朵,先生让你坐,你就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