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许忠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,脸上堆满了灿烂到有些夸张的笑容。
“老师!”
他这一嗓子,中气十足。
“欢迎老师!欢迎师娘!莅临沈阳!指导工作!”
话音刚落。
“砰!砰!砰!”
“咻——啪!”
早已准备好的礼炮和烟花冲天而起,在半空中炸开绚烂的彩花。
一群黑西装大汉齐刷刷地鞠躬,吼声震天。
“欢迎主任!”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把李维恭和他的夫人都给整蒙了。
李维恭看着眼前这个笑得跟花儿一样的许忠义,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,但脸色却瞬间黑了下去。
“许忠义!”
“学生在!”许忠义一个立正。
“你这是搞什么名堂!”李维恭低声呵斥,“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李维恭来了沈阳是不是!如此张扬,成何体统!”
许忠义一脸委屈巴巴。
“老师,您误会了。学生这不是太想您了嘛!日盼夜盼,总算把您给盼来了!激动,纯属是太激动了!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殷勤地指着不远处的车队。
“老师,师娘,车已经备好了,十几辆福特轿车,保证气派!住的地方也安排妥了,是沈阳城里最好的别墅!今天晚上,我还在‘新天地’摆了接风宴,给您和师娘接风洗尘!”
听到这一连串的安排,李维恭紧绷的脸皮,总算缓和了几分。
他虽然嘴上骂着,但心里却舒坦了不少。
被排挤到这天寒地冻的关外,他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。
许忠义这番大张旗鼓的迎接,排场十足,倒是让他找回了几分被人重视的感觉。
他咳嗽一声,重新端起了领导的架子。
“胡闹!下不为例!东北刚刚光复,百废待兴,行事应当低调。”
“是是是,老师教训的是,学生一定谨记!”许忠义连连点头,那谄媚的样子,让旁边的任平生都有些看不下去。
这时,于秀凝才款步上前,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军礼。
“主任,一路辛苦。我是沈阳站的于秀凝。”
李维恭的目光落在她肩上的上校军衔上,眼中闪过一抹诧异。
他来之前看过资料,知道于秀凝没有任何背景,完全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和功绩,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。
在派系林立,讲究人情世故的军统内部,这样的女人,绝对不简单。
“于上校,久仰。”李维恭点了点头,态度比对许忠义要客气得多。
任平生则一直站在最后面,像个局外人。
他跟李维恭的关系,就是普通的师生,没什么深交。
更何况,他背后站着的是郑耀先,根本不需要像许忠义那样去巴结讨好。
他的人设,就是一个仗着六哥撑腰,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。
简单寒暄过后,许忠义顺理成章地当起了司机,亲自开车载着李维恭夫妇前往住处。
于秀凝和任平生,则上了后面的一辆车。
车子缓缓启动,汇入车流。
车厢内,一时间有些安静。
于秀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忽然幽幽地开口。
“任老弟,看出来了吧?”
“咱们这位新主任,日子过得不舒坦啊。”
任平生靠在座椅上,闭着眼睛,懒洋洋地回了一句。
“何以见得?”
“你还跟我装。”于秀凝白了他一眼,“戴老板尸骨未寒,局里那几位就斗得不可开交。郑老板、唐老板、毛老板,三足鼎立,谁不想坐上那第一把交椅?”
“李维恭是黄埔六期的老人,资格够,可惜啊……”
她叹了口气。
“他既不是浙江老乡,也不是黄埔后辈,更不是戴老板当年最信任的心腹。三边都不靠,在山城那种地方,可不就成了没人要的孤魂野鬼?不把他一脚踹到沈阳来,踹谁?”
任平生睁开眼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。
“于上校看得比谁都明白。”
“这哪是来当官的,分明就是被发配充军的。”
于秀凝的眼神里,多了一丝忧虑。
“神仙打架,我们这些下面的人,日子才最难过。他自己心里不痛快,肯定要拿我们下面的人撒气,立立威风。”
“我和陈明在沈阳经营了这么久,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。他这一来,只怕整个沈阳站,都要重新洗牌了。”
她转过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任平生。
“任老弟,你跟我们不一样。你路子野,脑子活,背后还有六哥那样的靠山。”
“姐姐求你个事,要是将来,我跟老陈真有混不下去的那一天,你……能不能给条活路?”
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,甚至有些卑微。
任平生却笑了。
“于上校,你太瞧得起我了。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小角色,哪有那么大本事?”
他开始打哈哈,装傻充愣。
于秀凝却死死地盯着他,脸上的表情,一点点冷了下来。
“混吃等死?”
“平生,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?”
车厢里的气氛,瞬间凝固。
于秀凝的声音,像淬了冰。
“混吃等死的人,能让许忠义心甘情愿地给你当白手套,冒着掉脑袋的风险,在东北倒腾军火?”
“混吃等死的人,能让那个背景神秘的俄国女人娜塔莎,对你言听计从,帮你搭上北边那条线?”
任平生的表情没有变化,但眼神深处,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。
于秀凝像是没有看到,她凑近了一些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“我知道的,远比你想象的要多。”
于秀凝的嗓音很轻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。
任平生脸上的慵懒笑容终于收敛了。
他缓缓坐直身体,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,此刻变得深沉。
他没问“你怎么知道的”,这种问题太蠢。
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于秀凝,等着她的下文。
于秀凝深吸一口气,胸口起伏着,显然她的内心也远不如表面上那么镇定。
“前段时间,我看到一份关于娜塔莎的绝密档案。”
她回想起档案上的内容,眼神里还残留着当时的惊骇。
“一个能随意调动整船整船军火的女人,从步枪子弹到坦克大炮,她什么都能搞到。这种能量,别说在东北,就算在整个党国,有几个人能做到?”
“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。这种人物,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沈阳?她想干什么?”
于秀凝的语速越来越快。
“我跟老陈查了很久,发现这个娜塔莎只跟一个人有直接联系。”
她的目光重新锁定在任平生脸上。
“许忠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