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阳站,站长办公室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茶叶和雪茄混合的怪味,呛得人脑仁疼。
于秀凝坐在她的老板椅上,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,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,写满了两个字:烦躁。
“任平生,你确定这个法子可行?”
她盯着对面沙发上那个悠闲得过分的年轻人。
“万一出了岔子,我们怎么跟上面交代?齐公子那个疯狗,咬起人来可是不看僧面的!”
任平生端起茶杯,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末子,慢悠悠地喝了一口。
“站长,稍安勿躁。”
“交代?需要什么交代?”
他放下茶杯,抬起眼皮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“一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过江龙,在沈阳的地界上跟本地帮派起了冲突,火并死了几个人,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?”
“警卫厅每天处理的这种江湖仇杀案,没有十起也有八起。多他们几个不多,少他们几个不少。”
“你!”于秀凝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够呛。
旁边的陈明上校赶紧打圆场,他擦了擦额头的汗,劝道:“站长,我觉得平生的计划……有道理。齐公子那些手下,个个都不是善茬,真让他们在沈阳站稳了脚跟,咱们的日子就别想好过。”
他压低了嗓门,凑近了些。
“让他们在城里动手,我们太被动了。不如听我的,我已经打了招呼,让皇姑屯那边的‘朋友’们准备好了。只要那帮人一下车,保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!”
陈明口中的“朋友”,就是本地的绺子,一群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土匪。
用黑道对付黑道,这是陈明想出来的“万全之策”。
于秀凝狠狠瞪了陈明一眼。
要不是这家伙怕得要死,一个劲儿地在她耳边吹风,说什么千万不能让齐公子的人在站里动手,否则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,她也不会同意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。
现在,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她只能寄希望于任平生找来的那个帮手,还有陈明联系的那些乌合之众,真的能把事情办得干干净净。
任平生看穿了她的心思,淡淡开口。
“站长,陈上校,你们只需要坐在这里喝茶看报纸,等着消息就行。”
“剩下的事情,交给专业的人去办。”
“专业?”于秀凝冷哼,话里带着刺,“我倒要看看,有多专业。”
办公室里的气氛,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墙上的挂钟,指针每一次跳动,都敲在陈明的心上。他坐立不安,一会儿站起来踱步,一会儿又坐下猛灌茶水。
于秀凝则是不停地抽着女士香烟,办公室里烟雾缭绕。
任平生则回了自己的办公室、
他从桌上摸出一本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旧书,津津有味地翻看着,仿佛外面即将发生的血雨腥风,跟他没有半点关系。
就在陈明快要把地板磨穿的时候,桌上的电话机,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。
叮铃铃!
于秀凝浑身一个激灵,手里的香烟都掉在了地上。
陈明更是脸色煞白,紧张地盯着那部电话,喉结上下滚动。
于秀凝深吸一口气,强作镇定地抓起话筒。
“喂?我是于秀凝。”
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,于秀凝的脸色变了又变,从紧张到错愕,最后化为一丝难以置信。
“知道了。”
她挂断电话,整个人靠在椅背上,眼神有些发直。
“怎么样了?”陈明急切地追问。
于秀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看向陈明的眼神有些复杂。
“你找的那些‘朋友’,还真有点东西。”
“皇姑屯那边,齐公子的十个人,被干掉了六个。剩下的四个,三个都挂了彩,现在估计跟丧家之犬一样,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舔伤口去了。”
“干得好!”陈明一听,顿时喜上眉梢,激动地一拍大腿。“我就说嘛!强龙不压地头蛇!在咱们的地盘上,是龙他也得给我盘着!”
于秀凝却没有他那么乐观。
她沉默不一瞬,蹙眉问道:“皇姑屯那边解决了,沈阳站这边呢?任平生找的人,靠不靠谱?”
话音刚落,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。
一个年轻的特务推门进来,神色慌张地报告:“站长,陈上校!出事了!”
“警卫厅那边传来消息,说是在火车站附近的巷子里,发现了好几具尸体!”
陈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几具?怎么死的?”
那特务咽了口唾沫,颤巍巍地说道:“一共……一共九具!全都是被人用利器割断了喉咙,一刀毙命!手法干脆利落,死状全都一模一样!”
九具!
于秀凝和陈明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。
皇姑屯死了六个,这里又发现了九个?
这……这不对啊!
齐公子到底派了多少人来?
另一边,任平生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,悠闲地擦拭着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。
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,从窗户飞了进来,落在了他的办公桌上。
任平生解下信鸽脚上的小竹筒,倒出一张纸条。
上面只有一个字。
“妥。”
字迹龙飞凤舞,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霸气。
是燕双鹰的字。
任平生嘴角上扬,将纸条凑到打火机前,看着它化为一小撮灰烬。
搞定。
现在,该去会会那位齐公子了。
任平生慢悠悠地晃到齐公子的办公室门口,发现门虚掩着,陈明正堵在门口,一脸为难。
“齐公子,您别急啊,可能就是路上耽搁了,您再等等……”
“等个屁!都他妈几点了!我的人从来没有误过事!”
办公室里传来齐公子暴躁的咆哮。
任平生推开门走了进去,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。
“哟,齐公子这是怎么了?发这么大火。”
齐公子看到任平生,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,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警惕。
“任平生?你来干什么?”
“我来看看你啊。”任平生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下,翘起了二郎腿。
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焦躁不安的齐公子,忽然开口问道:“齐公子,我问你个问题。”
“你说,这个世界上,什么样的人死得最快?”
齐公子愣了一下,随即冷哼。
“当然是该死的人。”
“不。”任平生摇了摇手指,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嘲弄。
“是蠢人。”
“自作聪明的蠢人,死得更快,也更可怜。”
“你说是吗,齐公子?”
齐公子脸上的血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。
他不是傻子。
任平生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这个时候来,还说出这样一番话,是什么意思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