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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如浓墨泼染瑶安堂的黛瓦,檐角残雪未消,被巷口宫灯映得泛起霜白冷光。苏瑶与慕容珏疾步奔至堂前时,秦风正率亲卫围定那株老石榴树勘察——地上淡蓝荧火如碎星散落,正是苏瑶白日埋下的荧惑粉,显是李忠被掳时挣扎间蹭染所致。

“将军!姑娘!”秦风见二人至,快步趋前,掌心托着半枚断损的墨色木牌,“此乃门槛下所获,是影杀楼腰牌,刃痕齐整显是刻意折断,倒像是……故意遗下的引线。”那木牌黑沉如玄铁,断口处阴刻极小的“盐”字,边缘还黏着一丝褐渍药渣,在灯火下泛着哑光。

苏瑶接过木牌,指尖捻起药渣凑至鼻尖轻嗅,眉峰微蹙:“是赭石与磁石相混之味。二味单用可宁心安神,合炼却能乱猎犬鼻息。”她抬眸望向巷口墨色深处,眸中寒芒一闪,“绝非无意遗落,是影杀楼主刻意为之。他既知我们追查盐铁旧案,这便是挑衅,亦是引路的饵。”

慕容珏玄铁剑拄地,剑鞘映着宫灯暖光,眸中寒星乍现:“既是引路,便顺藤摸瓜。秦风,率十名亲卫循荧惑粉踪迹追踪,切记藏踪蹑迹,只做标记不可轻动。我与苏姑娘入书房一查,看李忠是否留有后手。”他转头见苏瑶素裙沾尘,鬓发凌乱,指腹轻捻替她拢好鬓边碎发,声线稍缓,“此人心机诡谲,需多留一分小心。”

苏瑶颔首,指尖触到他掌心经年握剑的厚茧,那糙砺触感却透着令人心安的暖意。二人并肩入书房,案上香炉余烟未散,袅袅缠上假账册泛黄的纸页;原藏真册的暗格已被撬裂,油布碎如蝶翼,唯有那枚靖安玉牌静静卧于碎布间,玉质莹白映着灯火,反倒显得突兀。

“玉牌未被取走?”慕容珏眉峰紧蹙,俯身拾牌时,却见玉牌下压着半张脆黄纸片——原是盐铁账册的残页,纸上以朱砂绘着个奇特符号:左似“苏”字残笔,右嵌“盐”字偏旁,笔画虬劲,隐见笔锋力道。

苏瑶俯身细看,指尖陡然一颤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“这是父亲的暗记!当年父亲掌太医院时,凡查得药材有弊,便绘此符记档。这残页……是十年前的盐铁账册!”她猛然忆起什么,快步趋至书架,移开最底层那部线装《本草纲目》,壁上暗格豁然显露——里面妥帖藏着半本她从苏家旧宅寻回的父亲手札,蓝布封皮已泛旧痕。

手札首页恰是同样朱砂符号,旁侧蝇头小楷批注:“盐中掺硝,入汤剂则滞脉,久服必损元阳。丁未年冬,御药房见之。”丁未年——正是先帝龙体渐衰、终至驾崩的那一年!苏瑶心口骤缩,手札从指尖滑落,慕容珏眼疾手快,伸手稳稳托住,指腹触到纸页上父亲残留的墨香。

“御药房的贡盐?”慕容珏逐页翻看手札,眸色愈沉如渊,“先帝当年龙疾,太医院定论为‘忧思过甚,元气耗损’,如今看来……”他未竟之言如重锤,砸在苏瑶心上——那所谓的“忧思过甚”,或许竟是一场经年累月的慢性毒杀。

“不是忧思过甚,是有人下毒!”苏瑶声线发颤,抬手按在胸口平复翻涌心绪,“父亲手札载着,先帝曾密召他诊脉,言夜间常觉心脉滞涩如堵,脉象沉滞难寻。父亲当时便疑是饮食作祟,却遍查御膳房与御药房无果。后来父亲遭构陷,这手札也被篡改大半,这页暗记原是夹在药草图鉴间,我也是今日才得见!”

就在这时,院外传来马蹄声,春桃快步进来禀报:“姑娘,将军,三皇子来了!还带了太医院的李院判!”

二人对视一眼,忙将手札与残页妥帖收好。三皇子踏入书房时,锦袍下摆还沾着夜露寒星,神色凝重如霜:“慕容将军,苏姑娘,刚得密报——张承业在京郊破庙自戕,死前以血书留字,唯‘先帝’二字,笔力狠绝似有千钧恨。”

李院判紧随其后,双手捧着个乌木匣,匣身雕着缠枝莲纹,显是太医院秘藏之物:“老臣刚从太医院秘库检出先帝诊案,与苏太医手札比对,破绽昭然!譬如丁未年冬那页诊记,白纸黑字写着‘脉相平和,元气渐复’,可苏太医手札却明载‘脉沉如石,隐有滞象,恐非吉兆’——这分明是事后篡改!”

乌木匣开启,叠得齐整的诊案纸页泛黄如枯叶,最上一页字迹与其他页判若两人——墨色偏淡,笔画僵直,全无父亲平日笔锋的灵动。苏瑶指尖抚过“脉”字那道平直的撇画,泪水险些夺眶而出:“这绝不是父亲的笔迹!父亲写‘脉’字,撇画必带一道弯弧,如游丝牵脉,这页却是直挺如刃,显是旁人仿冒!”

三皇子步至案前,目光扫过那半张残页上的朱砂暗记,神色愈发沉凝:“苏姑娘,慕容将军,此事已非苏家一府之冤,更牵涉先帝龙驭上宾之因,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根基。我已草就密折,欲呈递父皇,只是需确凿佐证方能服众,否则二皇叔那边……”他话锋微顿,二皇叔权倾朝野,若无铁证,反会引火烧身。

“证据在此!”苏瑶转身取过手札,书页翻动间带起墨香,“此乃父亲亲笔手札,详载先帝密诊细节;加之这盐铁账册残页,暗记与手札互为印证;再有李院判勘破的诊案篡改痕迹——三者环环相扣,足以证先帝当年确是遭人下毒!”

慕容珏接口道:“影杀楼主掳走李忠,却留盐铁相关线索;张承业自戕前唯留‘先帝’二字,显是欲泄天机而不敢明言。李忠掌当年盐铁账册,必然录有税款被挪用购置毒药的明细——寻得李忠,拿到完整账册,便是闭环之证。”

三皇子颔首,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笺,笺纸泛着松烟墨香,字迹清隽工整:“我已拟好密折初稿,二位请看是否妥当。若父皇传召,需有人当面对质佐证,苏姑娘,慕容将军,愿与我同往养心殿否?”

苏瑶接过密折,目光扫过笺上文字——从盐铁残页暗记,到诊案篡改痕迹,再到影杀楼与张承业的蛛丝马迹,条分缕析,末了直指二皇叔与张承业过从甚密,恐涉逆谋。她抬眸望慕容珏,见他眸中颔首示意,便转向三皇子,声线坚定如铁:“民女愿往!家父蒙冤十载,先帝死因不明,今日便是闯刀山火海,我也要为他们讨回公道!”

夜色愈浓,寒鸦驮着冷月掠过宫墙。三皇子携密折与诸般证据,偕苏瑶、慕容珏同行入宫。宫道两侧宫灯连绵如昼,映得三人身影在汉白玉栏杆上拖得颀长,步履沉凝却藏着惊雷之势。行至承天门下,远远便见二皇叔的亲王仪仗巍然矗立,玄色蟒袍在灯火下泛着冷光,他正与禁军统领低语,目光扫过三人时,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辨的阴鸷,如寒潭藏针。

“三殿下深夜入宫,不知所为何事?”二皇叔款步上前,声线亲和如春风,目光却在苏瑶怀中乌木匣上一滞,旋即笑道,“这位便是苏太医的千金吧?果然芝兰玉树,气度不凡。当年苏家蒙难,本王亦时常扼腕,可惜力有未逮。”

苏瑶心头一凛,面上却端得平静无波,屈膝行了半礼:“谢王爷挂怀。家父之冤,民女别无所求,唯盼真相昭于天下,以慰先父在天之灵。”

三皇子上前一步,将苏瑶护在身后,脊背挺得笔直:“皇叔,臣有关乎国本之密事启奏父皇,刻不容缓,还请皇叔借路。”

二皇叔眼中闪过一丝愠色,旋即敛去,侧身让开通路,语气却带了三分敲打:“既是国本大事,本王自当避让。只是父皇已歇驾,殿下深夜惊扰,恐惹龙颜不悦,还望三思。”

“事急从权,纵是父皇降罪,臣亦甘受!”三皇子不再多言,率二人快步迈入宫门。二皇叔立在原地,望着三人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,抬手对身侧暗卫低语,声如蚊蚋:“传信影杀楼主,李忠……活不过明日午时。”

养心殿内,龙涎香袅袅,皇帝披着明黄常服临窗批阅奏折,烛火映得他侧脸沟壑纵横。听闻三皇子深夜求见且事关重大,他沉声道:“宣。”苏瑶捧着乌木匣踏入殿内时,只觉殿内龙涎香萦绕中透着沉滞压抑,龙椅上的天子面容憔悴,鬓边霜发已染三分老态。

“儿臣叩见父皇!”三皇子跪地行大礼,双手高举密折,“父皇,儿臣有密奏,关乎先帝龙驭上宾之因,亦关乎苏家十年旧冤!”

皇帝接过密折,戴上玳瑁老花镜,逐字逐句细阅,脸色由平静渐转铁青,握着密折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当看到“盐中掺硝,慢性毒杀”八字时,密折险些从手中滑落,他喉结滚动数次,声音发颤:“你……你说先帝是遭人下毒?可有铁证?”

李院判上前跪地,额头触地:“陛下明鉴!老臣将苏太医手札与先帝诊案逐页比对,诊案多处被篡改,尤以丁未年冬那页最为明显——苏太医手札所载脉象,与盐硝中毒之症分毫不差!那毒需日积月累方显其效,恰合先帝龙体渐衰之状!”

苏瑶亦跪地,将乌木匣高举过顶:“陛下,此乃先帝原始诊案与家父手札。家父当年察觉先帝病情有异,以暗记秘录;后遭构陷,诊案被改、手札被藏。今日影杀楼掳走关键证人李忠,却遗下盐铁账册残页,其上暗记与家父手札相合——足证盐铁旧案与先帝中毒一脉相承!”

皇帝亲手打开木匣,取过手札与诊案比对,指尖抚过那熟悉的朱砂暗记——那是他当年与苏太医探讨医理时,亲眼见过的符记。泪水陡然模糊视线,他与先帝一母同胞,当年兄长骤然驾崩,他虽心有疑虑却苦无佐证,如今铁证在前,如何不悲怒交加?

“皇兄……我的皇兄啊!”皇帝一拳砸在龙椅扶手上,金玉镶嵌的扶手震得嗡嗡作响,“是谁?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,毒杀朕的皇兄!”

慕容珏上前一步,沉声道:“陛下,据李忠供称,盐铁税款多年来被大量挪用;张承业与影杀楼过从甚密,而影杀楼主常出入二皇叔府邸。今日张承业自戕留‘先帝’二字,影杀楼又掳李忠灭口——种种迹象,皆指向二皇叔与张承业涉嫌逆谋!”

“二皇叔?”皇帝眼中闪过震骇,旋即陷入沉吟。二皇叔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,当年先帝驾崩后,正是二皇叔倾力辅佐他登基,十年来勤勤恳恳,怎么会是毒杀先帝的元凶?可眼前证据环环相扣,又由不得他不信。
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:“陛下,二皇叔求见,说有紧急军情禀报!”

三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。皇帝深吸一口气,道:“宣!”

二皇叔入殿跪地,行礼拜见后抬眸,神色坦然如清水:“陛下!臣刚得密报,京郊破获影杀楼据点,擒获数名杀手,彼等供认不讳——是苏瑶以重金买通他们伪造证据,意图构陷臣与张承业,为苏家旧案翻案泄愤!”

“你血口喷人!”苏瑶怒而起身,素裙猎猎作响,“我从未与影杀楼有过交集,是你指使他们掳走李忠灭口,反来倒打一耙!”

二皇叔缓缓起身,拂了拂蟒袍前襟,语气带着三分悲悯:“苏姑娘,饭可乱吃,话不可乱讲。你有何凭证指证臣?反观苏家,当年因贪墨盐铁税款被抄家,你如今这般折腾,恐是想报复朝廷,为父翻案只是幌子吧?”

“我父亲一生清廉,绝无贪墨之事!”苏瑶气得浑身发颤,声音却愈发清亮,“当年账册是张承业篡改,李忠便是活证!是你与张承业勾结,挪用盐铁税款购置毒药毒杀先帝,再构陷我父灭口——桩桩件件,皆有踪迹可寻!”

皇帝望着殿中争执的二人,眉头拧成死结。他素知苏太医忠正耿直,却也信重二皇叔十年辅佐之功。如今双方各执一词,关键证人李忠又下落不明,这桩公案竟陷入僵局。

慕容珏上前一步,声线沉稳如钟:“陛下,二皇叔既言擒获杀手,何不将其带至殿中对质?苏姑娘是否买通他们,一问便知。”

二皇叔眸中闪过一丝慌乱,旋即强作镇定:“那些杀手皆是亡命之徒,刚入天牢便咬舌自尽,已是死无对证。”

“刚擒获便自尽,未免太过巧合?”三皇子冷笑一声,“皇叔,此事疑点重重,不如先全力搜寻李忠下落,他既掌当年账册,便是唯一破局关键——只要他出面作证,一切自会水落石出。”

二皇叔脸色微变,却仍颔首道:“三殿下所言极是,臣这便传令京中各营,全力搜寻李忠踪迹。”

皇帝沉声道:“此事关乎重大,不可声张。慕容珏,朕命你携亲卫全权搜寻李忠,务必将人安全带回。苏瑶,你与李院判继续整理证据,若有新得,即刻禀报。三皇子,你坐镇京中,监视各方异动,严防再有人灭口。”

“臣遵旨!”三人齐声应道。

出了养心殿,寒夜朔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,苏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慕容珏解下身上玄色披风,轻柔地裹在她肩头,披风上还带着他体温的暖意,他低声道:“莫怕,我定会寻回李忠,还你父亲与先帝一个清白。”

苏瑶抬眸望他,月色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,眸中星辰璀璨。她鼻尖微酸,轻声道:“慕容,多谢你。若不是你一路扶持,我怕是连为父亲翻案的门都摸不到。”

“你我之间,何谈谢字。”慕容珏握住她冰凉的手,掌心的厚茧摩挲着她的指节,“走吧,回瑶安堂,秦风那边该有消息了。”

返回瑶安堂时,秦风已在堂外廊下等候,寒风吹得他甲胄作响,神色凝重如霜:“将军,姑娘!我等循荧惑粉踪迹追至京郊破庙,庙中空无一人,只在供桌下寻得这个。”他递过一个绣着“瑶安”二字的锦囊,针脚细密,正是春桃给小郎做的随身之物。

苏瑶接过锦囊,指尖抚过绣线间的磨损痕迹,心头一紧:“是小郎的锦囊!看来他们曾被藏在此处,只是已然转移。”她将锦囊凑至鼻尖轻嗅,桂花甜香中,隐约掺着一丝清苦檀香——那是皇陵后山独有的阴沉檀香,寻常地方绝无此味!

“皇陵?”慕容珏眉峰紧锁,玄铁剑剑柄被他握得发白,“二皇叔总领皇陵守卫之职,影杀楼将人藏于皇陵附近,这是公然与他勾结!”

三皇子亦面色沉凝:“皇陵乃皇家禁地,守卫森严如铜墙铁壁。二皇叔手握守卫之权,我们若贸然闯入,非但寻不到人,反会落个擅闯禁地的罪名,打草惊蛇。”

苏瑶沉吟片刻,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光亮:“我有一计。明日是先帝忌辰,按祖制皇室宗亲需亲往皇陵祭拜。我们可借祭拜之名混入皇陵,伺机寻找李忠。再者,父亲当年曾为皇陵守卫医过顽疾,对陵中地形熟稔,手札中或许藏有密道图!”

慕容珏眼中一亮,抚掌道:“此计甚妙!明日我与你同往皇陵,借采松枝为先帝献祭之名探寻;三皇子留京坐镇,牵制二皇叔党羽。若寻得李忠,便即刻带他回宫面圣;即便未能寻得,也可借机勘察地形,为后续行动铺路。”

三皇子颔首应允:“好!明日我便向父皇禀明,以‘苏姑娘为先帝祈福’之名,让她随宗亲队伍同行。二皇叔即便心有疑虑,也不敢在先帝忌辰之日阻拦,否则便是对先帝不敬。”

夜色愈深,瑶安堂书房烛火彻夜未熄。苏瑶端坐案前,逐页翻阅父亲手札,指尖抚过泛黄纸页上的药草图样,生怕错过半点线索。慕容珏立在她身侧,不时为她添上热茶,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,眸中既有担忧,更有几分不易察辨的宠溺。

“夜深了,先歇片刻吧。”慕容珏轻声道,伸手将她额前碎发别至耳后,“手札一时半会翻不完,明日还要入皇陵,需养足精神才是。”

苏瑶抬眸冲他笑了笑,眼底虽有红血丝,却亮如星子:“我不困。只要能找到证据,还父亲清白,便是彻夜不眠也值得。”她低头继续翻阅,翻至手札最后几页时,突然“呀”的一声轻呼——纸页间夹着一张折叠的麻纸,展开竟是一幅简易地图,上面用墨笔标注着“皇陵秘道,通后山石屋”八个小字!

“找到了!”苏瑶激动地站起身,将地图递到慕容珏面前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,“你看!这是皇陵密道图,直通货后山的石屋!李忠一定被藏在那里!”

慕容珏俯身细看地图,图上还标注着秘道入口——在先帝陵寝左侧老松树下。他颔首道:“天助我也!明日祭拜时,我们便借采松枝之名离队,潜入秘道。找到李忠后,从后山撤离,神不知鬼不觉。”

就在此时,春桃端着宵夜掀帘而入,神色慌张,托盘上的粥碗都在轻颤:“姑娘,将军!外面有个蒙面人送来一封信,说是给姑娘的,没有署名,只说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。”

苏瑶接过信封,信封材质粗劣,封口处没有火漆,只盖着个与账册残页相同的朱砂暗记。她拆开信封,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纸条,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:“李忠尚有良知,欲泄真相,二皇叔明日午时杀之,藏于皇陵后山石屋。”

“是影杀楼内部之人所送!”慕容珏沉声道,指尖捏紧纸条,“看来影杀楼并非铁板一块,有人不愿让真相被彻底掩盖。明日午时……距此刻不足十二个时辰,我们必须在午时前救出李忠!”

苏瑶将纸条攥在掌心,指节泛白,眸中闪过决绝之色:“明日不仅要救回李忠,更要让二皇叔的罪行,在先帝陵前无所遁形!”

夜色更浓,皇陵方向传来几声乌鸦啼鸣,凄厉如泣,划破死寂夜空。苏瑶与慕容珏并肩立在窗前,望着北方皇陵方向的墨色山峦,心中皆明了——明日的皇陵之行,绝非单纯的救人取证,而是一场与二皇叔的生死对决。那封密折只是序幕,真正的惊涛骇浪,已在夜色中蓄势待发。

次日天未破晓,皇宫仪仗已至瑶安堂门前。苏瑶身着素白襦裙,捧着装有香烛的描金漆盒,与慕容珏一同登上马车。马车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“吱呀”轻响,苏瑶掀开车帘一角,见二皇叔的亲王仪仗行在最前,玄色蟒袍在晨雾中泛着冷光,她心头不由得一沉,握紧了袖中的银针。

皇陵坐落于京城北郊的万寿山,山势巍峨,松柏苍翠如黛,晨雾缭绕间,更显庄严肃穆。抵达陵前,皇室宗亲按辈分排列,祭祀大典依制举行。苏瑶捧着香烛立在队伍末位,目光却暗中扫视——按父亲手札所示,密道入口便在先帝陵寝左侧那棵千年古松之下,树下隐约可见一块青石板,与周遭地面颜色迥异。

祭祀仪式进行到“献枝”环节,苏瑶上前一步,对礼官屈膝道:“臣女愿往后山采撷新鲜松枝,为先帝献祭,以表哀思。”慕容珏亦上前道:“臣愿陪同护卫,以防山中有失。”二皇叔眸中闪过一丝疑虑,却碍于众目睽睽,只得颔首应允。他身旁侍卫欲跟随,却被慕容珏以“惊扰先帝英灵”为由喝退,只得悻悻退回。

二人快步绕至古松之下,慕容珏俯身搬开青石板,一道黑漆漆的洞口赫然显露,洞内飘出的阴沉檀香与锦囊气味分毫不差。慕容珏点燃火把,火光摇曳中照亮陡峭石阶,他转头对苏瑶道:“跟紧我,小心脚下。”说罢率先踏入秘道,苏瑶紧随其后,手中紧攥着药箱中的金针。

秘道狭窄如肠,阶石湿滑冰凉,壁上刻着先帝朝的云纹浮雕,虽蒙尘多年,却仍可见当年的繁复工巧。火把光芒在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脚步声在狭长通道中回荡,愈发显得幽深。行至一炷香光景,前方终于透出微光,伴随着隐约的呻吟声。二人加快脚步,出了秘道,眼前竟是一间依山而建的石屋,木门虚掩,缝隙中透出微弱光线。

“是李忠的声音!”苏瑶轻声道,与慕容珏对视一眼,轻轻推开门。石屋内,李忠被绑在柱子上,胸口的伤口又裂开了,鲜血染红了衣衫,小郎蜷缩在他身边,吓得瑟瑟发抖。

“苏姑娘!慕容将军!”李忠看到两人,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激,“快救我们!二皇叔的人说,午时就要杀我们灭口!”

慕容珏快步上前,解开李忠身上的绳索,苏瑶则抱起小郎,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,为李忠处理伤口。“李吏目,你放心,我们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,回宫向陛下作证!”苏瑶道。

李忠点点头,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:“这是完整的盐铁账册,我一直藏在身上,里面记录了张承业与二皇叔挪用盐铁税款,购买毒药毒害先帝的证据!还有这个,是二皇叔写给张承业的密信,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!”

苏瑶接过账册与密信,心中激动不已。有了这些证据,再加上父亲的手札与先帝的诊案,二皇叔的罪行便铁证如山了!

就在这时,石屋外传来了脚步声,伴随着二皇叔的声音:“李忠,本王知道你在这里,识相的就出来束手就擒,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!”

李忠脸色一变:“不好,二皇叔追来了!”

慕容珏将账册与密信交给苏瑶,沉声道:“你带着李忠父子从密道离开,去皇宫找陛下作证,我来拦住二皇叔!”

“不行,二皇叔人多势众,你一个人对付不了!”苏瑶道,“我们一起走,从后山的小路离开!”

慕容珏摇了摇头:“后山小路被二皇叔的人守住了,只有密道是唯一的出口。我在这里拦住他们,为你们争取时间。放心,我不会有事的,等你们安全抵达皇宫,陛下自然会派人来救我。”他说完,将玄铁剑拔出,递给苏瑶一个玉佩:“拿着这个,若遇到危险,就出示这个玉佩,禁军会听你的号令。”

苏瑶接过玉佩,眼中满是泪水:“慕容,你一定要小心!”

“放心吧。”慕容珏笑了笑,推了苏瑶一把,“快走吧!”

苏瑶不再犹豫,带着李忠父子走进密道。慕容珏则关上石屋的门,手持玄铁剑,站在门口,等待着二皇叔的到来。

石屋门被撞开,二皇叔带着一群侍卫走了进来,看到慕容珏,冷笑道:“慕容将军,本王劝你不要多管闲事,交出李忠,本王可以饶你不死!”

“二皇叔,你毒害先帝,构陷忠良,罪大恶极,今日我定要将你绳之以法!”慕容珏道,玄铁剑直指二皇叔。

“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二皇叔怒喝一声,“给我上!杀了他!”

侍卫们蜂拥而上,慕容珏挥剑迎战,玄铁剑如一道寒光,在侍卫中穿梭。侍卫们虽人多势众,但慕容珏武功高强,一时之间竟无法靠近他。

密道中,苏瑶带着李忠父子快步前行。小郎紧紧抓住苏瑶的手,小声道:“姐姐,慕容将军会没事吗?”

苏瑶摸了摸小郎的头,坚定地说:“会的,慕容将军很厉害,他一定会没事的。我们快些走,只有找到陛下,才能救他。”

走出密道时,天色已近午时。苏瑶带着李忠父子,直奔皇宫而去。皇宫门口的禁军看到慕容珏的玉佩,立刻放行。三人快步走进养心殿,此时皇帝正在与三皇子商议事情,看到三人,惊讶道:“你们怎么回来了?慕容珏呢?”

苏瑶跪地,将账册、密信、父亲的手札与先帝的诊案一同呈上:“陛下,臣找到李忠了!这是二皇叔毒害先帝、挪用盐铁税款的证据!慕容将军为了掩护我们,被二皇叔困在了皇陵后山的石屋中,恳请陛下立刻派人去救他!”

皇帝拿起证据,仔细查看,当看到二皇叔的亲笔密信时,气得浑身发抖:“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二皇叔!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!三皇子,朕命你立刻率领禁军,去皇陵救回慕容珏,将二皇叔捉拿归案!”

“儿臣遵旨!”三皇子领命,立刻率领禁军前往皇陵。

午时三刻,三皇子率领禁军抵达皇陵后山的石屋。此时慕容珏已浑身是伤,却仍手持玄铁剑,与二皇叔的侍卫周旋。看到禁军到来,二皇叔脸色大变,想要逃跑,却被三皇子拦住:“二皇叔,你毒害先帝,构陷忠良,还不束手就擒!”

二皇叔知道大势已去,却仍不甘心,挥刀向三皇子砍去。三皇子侧身避过,禁军一拥而上,将二皇叔制服。

慕容珏看到禁军到来,松了口气,手中的玄铁剑掉落在地,昏了过去。苏瑶快步上前,抱住慕容珏,泪水落在他的脸上:“慕容,你醒醒!你没事吧!”

慕容珏缓缓睁开眼睛,看到苏瑶,笑了笑:“我没事……证据……拿到了吗?”

“拿到了!二皇叔已经被制服了!”苏瑶道。

慕容珏点点头,再次昏了过去。苏瑶立刻为他诊治,发现他只是失血过多,并无生命危险,心中松了口气。

回到皇宫后,皇帝下令将二皇叔打入天牢,严加审讯。李忠出面作证,结合账册、密信、手札与诊案等证据,二皇叔的罪行铁证如山,无法抵赖。最终,皇帝下旨,将二皇叔废黜亲王爵位,打入天牢,等候发落。张承业虽已自尽,但他的余党也被尽数捉拿归案。

养心殿内,皇帝看着苏瑶,眼中满是愧疚:“苏姑娘,当年苏家之事,是朕识人不明,让你父亲蒙冤十年。朕在此向你赔罪!”

苏瑶跪地:“陛下言重了!如今真相大白,家父的冤屈得以洗刷,先帝的死因也水落石出,小女已心满意足。”

皇帝点了点头,道:“朕决定,为苏家平反昭雪,追封你父亲为‘忠惠公’,赏赐良田千亩,黄金万两。苏姑娘,你医术高明,又有大功于朝廷,朕封你为‘护国医女’,掌管太医院,如何?”

苏瑶连忙推辞:“陛下,小女只想经营瑶安堂,为百姓治病,太医院的职位,小女实在无法胜任。还请陛下收回成命。”

皇帝见苏瑶态度坚决,便不再勉强:“既然如此,朕也不勉强你。瑶安堂可作为太医院的直属医馆,朝廷会给予扶持,让你更好地为百姓治病。”

苏瑶感激道:“谢陛下!”

走出养心殿时,阳光正好,洒在苏瑶的身上,温暖而明媚。慕容珏经过诊治,已无大碍,正站在殿外等候她。看到苏瑶出来,他快步上前,握住她的手:“都结束了?”

“嗯,都结束了。”苏瑶笑了笑,眼中满是释然,“父亲的冤屈洗刷了,先帝的死因也查明了。以后,我们可以安心经营瑶安堂,为百姓治病了。”

慕容珏点头,眼中满是宠溺:“好,我们一起。”

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洒在地上,形成斑驳的光影。他们知道,虽然二皇叔已被捉拿,但张承业的余党和影杀楼的楼主仍未归案,这场斗争还没有完全结束。但他们相信,只要两人携手并肩,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。而那本盐铁账册和密信,已被妥善保管在皇宫的秘库中,成为了这段历史的见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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