请帖送入书房后的第三日,宫寒渊来了。
他依旧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门口,仿佛一道骤然投射下的阴影。
玄衣墨发,身姿挺拔如孤松,只是周身那属于严冬的凛冽寒意似乎被春风融化了几分,却转而化作了更难以捉摸的、深潭般的沉静与威压。
他并未直接走进来,而是站在那丛在春日里顽强抽发出几丝嫩绿新芽、却依旧不改其沉郁本色的黑竹旁,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落在正在窗前心无旁骛捣药的沈怜星身上。
沈怜星在他身影出现的瞬间便察觉到了,那熟悉的、令人脊背发凉的压迫感让她捣药的动作猛地一滞,玉杵与药臼碰撞发出清脆却不合时宜的声响。
她心脏不受控制地骤然加快了跳动,如同被惊扰的雀鸟。
她强迫自己镇定,放下药杵,站起身,垂首敛目,做出无可挑剔的恭顺姿态,心底却已警铃大作,瞬间闪过无数念头。
他为何而来?是因为那堆她始终抗拒、未曾动用的赏赐,终于耗尽了耐心,前来问罪?还是……又有新的、她无法承受的“恩宠”要降临?
“三日后,长公主府春日宴。”
宫寒渊开口,声音不高,却如同金石相击,清晰地、不容置疑地传入沈怜星耳中,没有半分询问商量的余地,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定的命运,“你随杂家同去。”
沈怜星猛地抬头,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与强烈的抗拒,脸色瞬间白了几分:“督公……我……”
她下意识地想找理由推拒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怜星身份尴尬,不过一介医女,更兼……恶名在外,实在不宜出席如此显赫场合,恐……恐惹人非议,有损督公清誉,徒增烦恼。”
她将姿态放到最低,试图用自贬和为他着想的名义,换取一丝推脱的可能。
“清誉?”宫寒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词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冰冷而嘲讽的弧度,那双深邃的凤眸中却无半点笑意,“杂家有什么清誉可言?”
他迈步走近,停在离她仅几步之遥的地方,目光如同有实质的冰线般,缓缓扫过她因紧张而微微攥紧、指节发白的手,语气陡然变得不容置喙,“杂家带你去,你便去。无需理由。”
他的语气甚至没有加重,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枷锁,精准地扣下,堵死了沈怜星所有试图挣扎和辩解的退路。
那不是商量,是命令,是必须执行的规则。
“可是……”沈怜星还想做最后的努力,声音里的颤抖愈发明显,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恳,“怜星……并无合适的衣物首饰出席那般场合,只怕……只怕会丢了督公的颜面……”
“这些无需你操心。”
宫寒渊打断她,目光在她那张脂粉未施却清丽难言、此刻因惊惧而更添几分脆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,眸色深沉如夜,“杂家自有安排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,补充道,“你只需准备好,届时,跟在杂家身边,莫要失仪,莫要给杂家丢脸。”
他说完,不再给她任何开口乞求或解释的机会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不容置疑的命令,有冷静的审视,或许,在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,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极快掠过的、类似于期待的情绪?
然后,他转身,如来时一般,带着一身冷冽的压迫感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。
留下沈怜星一人,僵硬地站在原地,只觉得方才那吹面不寒、带着花香的杨柳风,此刻也变得如同腊月寒风般刺骨钻心。
春日宴……那是什么地方?是京城贵女们争奇斗艳、各展手段的战场,也是流言蜚语、阴谋算计滋生最快的温床。
他要带她去?他想做什么?是将她作为某种战利品或是展示品,向所有觊觎或畏惧他的人,公然宣告他的所有权?还是……这本身就是一场针对她,或是针对其他什么人的、她无法看透的图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