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门咔哒一声合上,我背靠着它喘气。沈哑靠在我肩上,呼吸又浅又急,右手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吱声,像是零件快要散架。
通道尽头是竖井口,锈迹斑斑的铁梯向下延伸,消失在黑暗里。风从下面吹上来,带着一股潮湿的腥味。
我低头看他,发现他嘴角有黑血渗出。
“撑得住吗?”我问。
他没说话,只是抬手摸了摸右眼,那里埋着量子传感器。他的手指在颤抖。
就在这时,隧道两侧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一个人,是一群人。
灰蓝色制服,左胸绣着“市容协管第9区”。他们手里拿着拖把,步伐整齐得不像活人。每走一步,拖把尖滴下一团粘稠液体,落在地上后还在微微跳动。
脑脊液。
我立刻认出来。
更奇怪的是,他们的右手腕上,都缠着一串褪色佛珠——和沈哑那串纹路一模一样。
“他们不是清洁工。”沈哑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,“是孢子养料。”
话音刚落,最前面那人抬起头,瞳孔泛起金属光泽,眼里闪过一段数据流。
《华尔街日报》财经版面。
我脑子嗡了一下。
逻辑孢子最喜欢通过财经信息传播,感染者会自发组建“完美社会”,最后集体跳进焚化炉。
可这些人已经被寄生了,为什么还听命于系统?
来不及多想,我启动“微表情透视”。
视野瞬间锁定三名走在最前的清洁工。他们的眼球有轻微震颤,面部肌肉无意识抽动,典型的意识覆盖特征。
十秒内,我确认了:全是宿主。
“别让他们靠近。”沈哑咬破嘴里那颗蓝莓味口香糖,脸色猛地一白,“我在嚼的根本不是糖,是神经屏蔽剂。”
他抬起左手,神经接口蓝光一闪,随即强行反转频率,接入我的腕表系统。
“它们靠逻辑链同步行动。”他说,“干扰源一开,会自相残杀三秒。”
我盯着前方,心跳加快。
三秒,够不够?
清洁工已经逼近到五米内。他们没有喊叫,也没有加速,只是机械地往前走,拖把扫过地面,留下一张活性脑脊液网。只要碰上去,就会被定位。
头顶红灯开始闪烁。
监控被接管了。
赵培生上线了。
“出口全封了。”我说。
沈哑没回应,而是猛然扯断右眼的神经接口。
蓝光炸开。
前方三人同时停下,瞳孔剧烈震颤,手中的拖把突然挥向同伴。一人被砸中额头,脑脊液喷溅而出,却没有倒下,反而转身攻击身边的人。
混乱开始了。
我背起沈哑,冲向轨道沟渠。他在我背上咳了一声,又有黑血顺着下巴滴下来。
“快……”他低声说,“它们马上就能恢复同步。”
我踩着铁轨边缘,跳进沟渠。脚下湿滑,差点摔倒。抬头看,那些清洁工已经开始重组队形,剩下的十几人站在原地,目光齐刷刷转向我们。
没人追过来。
但他们嘴角全都向上扬起,像被同一根线牵着。
然后,他们一起开口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:
“变量……归巢了。”
我不敢停留,沿着沟渠往前跑。前方有个通风栅栏,锈死了大半,但角落有一块松动。
我一脚踹开,露出下面倾斜的管道入口。
主排水管道。
黑漆漆的,不知道通向哪里。
我把沈哑推进去,自己紧跟着滑下去。
身体刚离开地面,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
我回头,看见所有清洁工同时转头,面向管道口,动作一致得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。
滑行开始。
管道内壁湿冷,水流从上方渗下,在耳边形成持续的滴答声。我和沈哑并排下滑,速度越来越快。他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,呼吸越来越弱。
腕表震动了一下。
倒计时跳动:
71:08:12。
时间还在走。
我左手攥着佛珠残片,右手护住沈哑的头,防止他在撞击中受伤。管道不断分叉,但我们走的是最深的一条,坡度最大,应该是通往地下核心区的主排路线。
耳边风声加大。
前方传来低频震动,像是某种机器在运转。
沈哑突然睁眼。
“听到了吗?”他问。
“什么?”
“心跳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
他说的是地核入口的心跳?
还是……系统的?
管道突然变窄,我们被迫蜷缩身体。前方出现一个急弯,滑下去就是一片黑暗。
就在即将拐弯时,我眼角余光扫到管壁上有东西。
刻痕。
不是自然磨损,是人为划出来的符号。
闭环结构。
和林晚秋在教务处桌上刻的一模一样。
我心头一紧。
这是坐标标记?
还是警告?
没等我反应,身体已经滑过弯道。
失重感袭来。
我们坠入一段垂直管道。
耳边风声呼啸,水流声越来越大。沈哑在我怀里猛地抽搐了一下,右手佛珠崩裂一颗,碎片划过我手臂,留下一道细长血痕。
他睁开眼,盯着我,嘴唇动了动。
“别信……穿胶鞋的那个。”
我没听清。
“谁?”
他没回答,眼球翻白,再次陷入昏迷。
下坠持续了三四秒,接着“哗”的一声,我们砸进积水里。
水深及腰,冰冷刺骨。四周是混凝土墙,头顶是拱形水泥顶,上面布满霉斑和裂纹。远处有微弱灯光,可能是应急照明。
我扶着沈哑站起来,环顾四周。
这里是主排水舱室,三条支管汇入中央集水池。池水浑浊,表面漂浮着一层油膜,偶尔泛起气泡。
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的味道。
我掏出腕表,信号弱得只剩一格。地图显示我们已进入地铁废弃段,距离钟楼地基还有两公里。
正要移动,脚下一滑。
低头看,水底铺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膜,像是凝固的脑脊液。它正缓缓蠕动,朝我们方向蔓延。
我赶紧退后。
沈哑靠在墙上,胸口起伏不定。
“你听见了吗?”他忽然说。
“什么?”
广播声。
断断续续,从管道深处传来。
“变量已进入地核禁区……启动最终回收协议。”
是赵培生的声音。
冷静,精准,不带一丝情绪。
我抬头看向天花板角落的通风口。
那里挂着一台老式喇叭,外壳生锈,电线裸露。
声音还在继续:
“清洁工协会任务完成。下一阶段,由守钟人接手。”
我冷笑一声。
“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管理员了?”
话音未落,头顶通风口突然掉落一块金属板。
紧接着,整片天花板开始震动。
排水口的水流速度骤增,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。
有人在远程控制排水系统。
是要淹死我们?
还是……把我们冲向某个地方?
我抱起沈哑,往高处走。旁边有维修台阶,通向上层平台。
刚踏上第一级,脚下的水突然沸腾起来。
不是温度升高,而是内部有东西在搅动。
我低头看。
水底浮现出人脸轮廓。
不止一张。
十几张,几十张,全都闭着眼,嘴巴微张,像是沉睡的尸体。
他们的皮肤开始脱落,露出下面闪着蓝光的神经线路。
是之前的清洁工。
他们被回收了。
现在,变成了水里的东西。
沈哑在我怀里剧烈颤抖。
“它们来了。”他说,“不止是孢子……还有别的。”
我抬头看向通风口。
黑暗深处,似乎有双眼睛在看我们。
我没有动。
抱着沈哑,一步步退向墙角。
水面继续上涨。
那些脸,慢慢睁开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