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校道上,阳光照在脸上。
林晚秋站在我旁边,手里拿着她的笔记本。风有点大,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飘。她没去撩,只是低头看着那本子。
我也看了过去。
纸面开始变色,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了。金色的液体慢慢渗出来,像融化的金属,在纸上流动。
我没有动。
上次看到这种颜色,是在档案室爆炸前,魏九嚼着口香糖对我说:“别信系统给的答案。”那时候,金光是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。
现在这金液,不是孢子活性复苏,也不是量子纠缠。
它就是出现了。
一行字成形:**第七探案组,成立**
没有震动,没有倒计时,也没有冷冰冰的电子音提示任务更新。就这么平平静静,像谁拿笔写上去的一样。
林晚秋抬头看我,“这次是我们自己要走。”
我说不出话。
以前每次破案,都是系统弹出任务,强制绑定。校园女生失踪、地铁隧道焚尸、食堂消费异常……哪一件不是它推给我的?我以为我在追真相,其实我只是个执行程序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这块地是废墟,脚底下踩着烧焦的文件和碎玻璃。可我们站在这里,是因为想站,不是因为被选中。
我笑了下,“你笔记本还能用?”
“能。”她说,“但只写我想写的。”
远处钟楼响了。
一声,低沉,像是从地底传上来。紧接着,广播响起:
“307教室发现异常痕迹,初步判定为非自然介入事件,请相关人员注意。”
声音机械,不带感情,也没有系统特征码。不是默的语音模式,也不是赵培生那种带着讽刺腔调的播报。
它是新的。
我摸了摸左手腕。
那里曾经戴着电子表,现在只剩一圈浅色印痕。胎记还在,藏在衣袖底下,微微发烫——不是疼痛,更像是回应什么。
林晚秋合上笔记本,“走吗?”
“你还记得魏九最后说的话吗?”我没动。
“哪句?”
“他说‘变量已经启动’。”
她看着我,“所以呢?”
“所以我一直在想,到底谁才是那个新变量。”我抬眼看向钟楼,“是我挣脱了系统?还是……我们本来就在它的计划里?”
她没回答。
风吹过来,卷起一张焦黑的纸片。上面有半行字:“清源计划·第零号宿主”。转了个圈,烧成了灰。
我转身朝主楼走。
脚步踩在碎石上,发出咯吱声。林晚秋跟上来,背包拉链没拉好,笔记本一角露在外面。
走到一半,我停下。
“你说,如果系统真的死了,为什么钟楼还会响?”
“也许它不需要活着。”她说,“就像闹钟,上了发条,到点就会响。”
我皱眉。
这话听着简单,但细想有点吓人。如果钟楼只是个自动装置,那发布案件的人是谁?如果是残余程序,那“非自然介入”指的是什么?
我又想起赵培生。
雨天穿胶鞋的男人,办公室里的荧光金鱼。他在最后一刻传来的三个字——“选自己”。
那是提醒,还是另一个引导?
我不确定。
但现在我不怕不确定了。
以前总想着找出所有答案,把线索拼成一条直线。现在我知道,有些事就是没法闭环。就像我妈临死前说的两句话:“带走他”和“留下他”,逻辑上矛盾,可情感上都成立。
这才是真实的世界。
我们走进教学楼。
走廊空荡,墙上贴着课程表。保洁阿姨推车经过,哼的是《茉莉花》。我愣了一下,她看见我,笑了笑:“你们刑侦班今天有课吧?”
“嗯。”
“听说老师准备了个模拟案,挺邪门的。”她边擦墙边说,“地板上有脚印,但监控没拍到人进来。”
我看了眼林晚秋。
她也看了我一眼。
我们继续往前走。
楼梯拐角处,我拿出老周留下的罗盘。锈得很厉害,指针晃了几下,最后指向三楼。
307教室。
我把它收进口袋。
推开三楼铁门时,风从窗口灌进来,吹得公告栏哗啦响。一张通知被掀起来又落下,上面写着下午三点的实务课安排。
教室门关着。
门缝底下压着一张纸条。
我蹲下捡起来。
上面打印着一行小字:“你知道第一个死者是谁吗?”
没有落款,没有编号,也不是系统格式。
我盯着看了几秒,然后撕掉,扔进垃圾桶。
“玩心理战?”我冷笑,“我都把系统炸了,你还跟我整这套?”
林晚秋站在我身后,“要进去看看吗?”
“当然。”我伸手拧门把手,“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它叫我,而是我愿意来。”
门开了。
灯没开,屋里很暗。窗帘拉着,只有缝隙透进一点光。
地上确实有脚印,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讲台。黑色的,湿漉漉的,像是刚踩过水。
但空气里没有水汽。
我走近一步,蹲下查看。
脚印是干的,表面有一层油光,反着微弱的亮。我伸手碰了下,指尖沾了点黏稠的东西。
闻了一下。
不是血,也不是机油。
更像……融化的蜡。
林晚秋打开手机灯,照向讲台。
黑板上写着几个字:
**欢迎回来,陈默**
字迹歪歪扭扭,像是用手指蘸着什么东西写的。边缘还在往下滴,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。
我盯着那字,心跳慢了一拍。
这不是粉笔,也不是马克笔。黑板表面有轻微腐蚀痕迹,像是被强酸烧过。
“你怎么知道这是欢迎?”林晚秋低声问。
“因为如果是警告,会写‘别进来’。”我说,“搞这套的,要么不怕我,要么……等我很久了。”
我走向讲台。
每走一步,地板都发出吱呀声。教室后排有张桌子倒在地上,桌肚里塞着一本湿透的书。
我把它抽出来。
封面被泡烂了,只能看出几个模糊字:《量子力学通俗讲义》
第十三页折着角。
我翻开。
那一页夹着一张纸,上面印着dNA检测报告的部分内容。样本编号写着:cm-07。
我的学号后两位。
我捏着那张纸,手没抖。
魏九死前给我留的资料,居然出现在这里。
“有人想让我们看见这个。”林晚秋说。
“不止。”我把纸翻过来,背面有行手写的小字:“口香糖种在b区第三排。”
蓝莓味的。
我猛地抬头。
窗外阳光刺眼。
我忽然明白了。
钟楼响,不是系统复活。
是有人在模仿它。
用旧规则,设新陷阱。
但他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——
我现在不是必须破案的人了。
我是可以选择查,也可以选择不查的人。
我转身往门口走。
林晚秋没动,“你不看了?”
“看。”我说,“但我得先弄清楚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我从口袋里掏出罗盘,放在讲台上。
指针剧烈晃动,最后停住,指向教室角落的通风口。
那里有一小块白色痕迹,像是蜡滴。
我走过去,伸手摸了摸。
指尖传来温热感。
里面还有东西在运作。
我回头对她笑了一下,“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会被任务驱动的陈默。”
“那你是什么?”
“我是那个能把系统炸了,还能笑着走进下一个案子的人。”
我拉开通风口盖板。
一股暖风扑面而来。
里面缠着电线,连着一个小型投影仪。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:
“猜对了,奖励一颗糖。”
我扯出电线,直接拔掉电源。
投影仪熄了。
黑板上的字开始褪色,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抹掉。
教室恢复安静。
我掏出随身带的辣条,撕开包装咬了一口。
辣味冲上来,鼻子发酸。
林晚秋站到我身边,“下次别一个人冲前面。”
“下次你带辣条。”我说。
我们走出教室。
走廊尽头,上课铃响了。
我回头看了一眼307。
门缓缓合上,最后一丝光被吞没。
风从背后吹来,带着青草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