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踩在湿迹上的瞬间,怀表突然烫得像块烧红的铁。
我愣了一下,还没来得及反应,头顶的天花板就裂开了。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裂缝,而是空间本身被撕开一道口子,像是有人拿刀划破了空气。一道身影从里面飘下来,旗袍,盲眼,手指虚搭在看不见的琴弦上——是默。
但她刚落地,身体猛地一震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扯开。下一秒,她分成了两个。
左边那个浑身泛着蓝光,手里捧着一本正在燃烧的乐谱,火苗安静地跳动,却没有烧到她的手。右边那个裹在黑雾里,十二根断掉的琴弦缠在指尖,每根线另一头连着一个画面:城市塌陷、海水倒流、钟楼炸成碎片……全是不同版本的世界末日。
我没动。
电子表上的倒计时停在71:59:41,一动不动。胎记的位置还在疼,但比刚才轻了些。我知道这不是巧合,是系统在等我做选择。
“你剪过脐带,却逃不过基因锁。”
程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不急不慢,像在念一段早就写好的台词。紧接着,两颗眼球凭空浮现,悬浮在半空,瞳孔不断缩放。左眼的画面是一个男孩抱着相框站在阳光下,右眼则是地球变成灰白色轨道,漂浮在死寂宇宙中。
我认得那个男孩。
是我。
“选错一只手,你就不存在了。”他说。
我握紧了怀表。铜壳硌着掌心,那撮胎发贴着皮肤,微微发烫。胎记也跟着热了起来,金光从裂口里渗出,一圈圈扩散。
这感觉不对劲。
双生?真假?怎么听着像游戏里二选一的结局分支?
可系统从来不给我选项。
它只推送任务,强制执行。
我闭上眼,启动“逻辑链强化”。能力刚激活,脑子里就像多了几条高速路,所有线索自动归类、连接。我盯着那两个默的身影,重点看她们出现的顺序。
蓝光体先出来,早了0.03秒。
这个数字我熟。沈哑在昆仑山隧道里,用神经接口撞碎时间褶皱,就争取了这么点时间。不多不少,正好0.7秒里刨去0.67秒。
先出现的才是真身。
后复制的是陷阱。
我睁开眼,抬手准备去抓蓝光那只的手。只要碰到,应该就能触发什么协议,至少能保住我自己,说不定还能救点别的。
可就在指尖快要碰上的时候——
“起来!不愿做奴隶的人们!”
《国际歌》突然炸响。
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,是从脑子里直接爆开的。我眼前一黑,差点跪下去。那本绣着彼岸花的笔记本凭空出现,自动翻页,纸张哗啦作响,最后停在一片空白上。旋律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,高频率,带刺,像无数根针往脑仁里扎。
两个默同时抖了一下。
黑雾那只猛地伸手,一把扣住我的手腕,力气大得不像人类。她凑近,嘴唇几乎贴到我耳边:“你以为她在帮你?她才是最初的锚定程序。”
我脑子嗡了一声。
记忆闪回。
不是我的记忆。
手术台上,灯光刺眼。我妈躺在那儿,肚子高高隆起。旁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,背影很瘦,长发扎成马尾。她手里拿着一支针管,正往自己腹部注射什么东西。
镜头拉近。
那是林晚秋的脸。
年轻版的。
可她明明才二十岁。
这不可能。
我猛地抽手,挣脱黑雾之手的钳制。掌心全是汗,怀表差点滑出去。我咬了一口舌尖,血腥味冲上来,脑子清醒了一瞬。
不能信声音。
我立刻启动“微表情透视”,目标是那只黑雾之手。能力只剩三秒,我必须精准。
视野切换。
她的掌纹在动,不是普通的纹路,是倒写的摩斯密码。
短、长、短、短、长。
“信光不信声”。
我明白了。
歌声是干扰项,是系统用来打乱判断的噪音。林晚秋的笔记本根本不是她主动出现的,是系统调用了她的数据当诱饵。
真正的出路不在选哪个。
而在——不选。
我举起怀表,让胎发正对胎记。两者接触的刹那,金光轰然爆发,像太阳炸了一样,整个主控室都被照亮。蓝光和黑雾同时后退,默的两个身影开始扭曲,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。
在强光最盛的一刻,我看清了。
她们不是两个个体。
是同一个意志的两种结果。
一边是救我,另一边是灭世。
救一人,代价是所有人。
灭世界,才能保全逻辑链。
可问题是,这两种结局,都他妈是牺牲。
没有赢。
只有输得少一点。
我站在原地,手举着怀表,金光从手臂一路蔓延到肩膀。电子表开始疯狂震动,屏幕闪出乱码,又迅速重组。
【双生协议激活】
【宿主需做出唯一选择】
【确认后不可逆】
我冷笑一声。
“你们是不是忘了?”我说,“我不是系统养的狗。我是她儿子。”
话音落下,我松开手。
怀表没掉。
它浮在空中,胎发和胎记之间的金光形成一条稳定的桥。金丝越来越多,缠绕成柱,直通天花板的虚空裂缝。
默的两个身影开始融合。
不是合并,是往中间塌陷,像被看不见的手捏扁。程砚的双瞳剧烈收缩,数据流出现卡顿,其中一颗甚至短暂失焦,画面闪了一下雪花。
我知道他们怕什么。
不是怕我选。
是怕我不按规则走。
系统设定里有选择,但没写“拒绝选择”这一项。
这是个漏洞。
也是唯一的活路。
金光越来越强,我的视线开始模糊。耳边响起另一个声音,很轻,像风吹过琴弦。
“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‘人’。”
是默。
不是机械音,也不是广播腔,是真真正正的,带着情绪的声音。
“现在你却想成为神。”
我没回答。
我只是抬起右手,对着那道正在闭合的虚空裂缝,做了个手势。
竖中指。
然后我往前迈了一步。
不是走向蓝光,也不是扑向黑雾。
是走进光柱本身。
身体穿过金丝的时候,有种奇怪的感觉,像被无数根细线轻轻拉扯,每一根都连着某个记忆片段。我看到小时候一个人吃泡面,看到母亲病床前的监控截图,看到魏九嚼着口香糖说“你妈当年也没问过要不要”。
我还看到老周蹲在地上画克莱因瓶,水痕指向钟楼。
一切都在回流。
我的意识开始分裂,不是被吞噬,而是主动拆解。我把记忆切成块,把情感打成包,把推理模块单独拎出来,像整理硬盘一样重新排列。
系统想让我选?
行。
我选——重装。
金光猛然收缩。
整个空间静了一秒。
接着,所有屏幕同时熄灭。
倒计时消失了。
默的两个身影僵在半空,像被按下暂停键。
程砚的双瞳猛地一颤,其中一只的眼球表面出现裂纹,像是玻璃要碎了。
我站在光柱中央,双眼未睁,左手还举着怀表,右手悬在半空,食指指着上方。
胎记不再流血。
但它在跳。
像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