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落地的时候膝盖一软，差点跪下去。
硬撑着没倒，手撑在平台上，掌心蹭到一道接缝，冰得像铁轨刚浇过雪水。
身上的伤开始发烫，尤其是左肩那道斜劈下来的印子，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在里面慢慢搅。我没敢动它，怕一碰就裂开。但我知道，那是因果律匕首留下的记号——不是物理伤害，是规则层面的刻录，写进了我的存在代码里。
四周的数据流像雨天的车窗，模糊地滑着光痕。每一道都映出一个我：有的蹲在尸体边记录脚印，有的站在讲台上被程砚点名回答问题，还有的正把林晚秋从焚化炉口拽回来……可细节全错了。
我看清了——那个“我”松手了，任她掉进去；另一个“我”对着监控录像冷笑，说“这才是最优解”。
这些不是记忆，是系统伪造的“标准答案”。
胎记还在跳，一下，一下，稳得很。我闭上眼，顺着它的节奏呼吸。三秒一次，不多不少。奇怪的是，所有画面里的“我”心跳都快半拍，动作流畅得不像人，像AI生成的短视频模特，连眨眼都是精准卡点。
破绽就在这儿。
我睁开眼，手指按进平台地面。凉的，硬的，有点像图书馆老地板打过蜡的感觉。启动“逻辑链强化”，反向追踪这地方的能量源头。视野猛地一转，变成一张三维网图——中央是两股纠缠的能量流：一股来自默断掉的E弦，另一股……是程砚的机械义眼信号。
它们缠在一起，像两条蛇绞着往上爬，最后汇成一个旋转的核心，表面浮着一行字：
【观测者协议2.0 · 初始化中】
所以根本没什么系统升级。
是程砚趁默消散的瞬间，把她的残余能量抓过去，和自己的权限拼成了新核心。
寄生成功，还顺手换了壳。
我扯了下嘴角。这操作，跟某些App偷偷调用用户隐私搞大数据推荐有啥区别？
披个温情外衣，实际上全是算计。
正想着，耳边响起声音。
不是广播，也不是电子音，而是两种嗓音叠在一起：一个是默惯有的冷调，另一个是程砚那种慢条斯理的腔调。
“任务更新：培养第九代实验体。”
话音落下的同时，平台中央浮起一团光，慢慢凝成胚胎形状，表面浮着七道纹路，像铜钥匙的轮廓。紧接着，一段文字直接塞进我脑子里：
【个体价值由逻辑纯度决定，情感偏差将被清除。】
操。
这不是通知，是洗脑程序自动加载。
我立刻咬住后槽牙，把注意力拉回手里攥着的东西——那张油乎乎的辣条包装纸，已经被我折成了千纸鹤，边缘都磨毛了。
我把它展开，再折回去。
指腹划过折痕，有点刺痛，因为刚才撕得太急，指甲翻了一小块皮。
疼是真的。
动作是我自己做的。
这就够了。
我盯着胚胎模型，心里冷笑。第九代？之前最多说到第七代“变量突破体”，第八代都没影呢，直接蹦到第九？魏九要是知道，怕是要从月球服务器那边气得复活。
明显是私加的非法层级。
真正的系统不会跳号，就像考试不会突然多出一门“量子文学”科目。
我把这个点记下来，存进逻辑锚点。等哪天系统蓝屏重启，说不定能当漏洞补丁使。
正琢磨着，眼角忽然扫到一个人影。
林晚秋站在我五步远的地方，低头翻着笔记本，彼岸花图案在她指尖缓缓转动。她抬头看我，嘴唇动了动：“游戏规则变了，现在……”
我没接话。
因为她眨眼睛的频率不对。
正常人眨眼间隔是三到五秒，她却是每隔1.7秒一次，整齐得像闹钟响铃。
而且她的字——刚才写的那句“现在……”——是反的。镜像字。
假的。
又是系统拿来钓鱼的诱饵。
我站着没动，指甲掐进掌心，用力。
血渗出来一点，黏在辣条纸上，把油渍染得更暗。
五秒后，那身影像信号不良的投影，闪了几下，碎成光点消失了。
行，你不让我传消息，我自己想办法。
我伸手摸到左肩伤口，用力一扯。
布料撕开，血涌出来，顺着胳膊往下淌。疼得我额头冒汗，但神经反馈很真实——这种痛没法模拟，系统再强也做不到百分百复刻人体痛觉延迟。
就在血滴落地的瞬间，我集中全部意识，把一句话压缩成一段震动波：
“协议已被劫持，勿信系统指令。”
然后借着伤口传导，把信号顺着平台接缝送出去。
原理有点像沈哑以前教我的——用身体当导体，把信息塞进城市光纤的底层脉冲。只不过现在，我是把自己当成一根临时网线。
做完这事，我喘了口气，靠在平台边缘。
四周的数据流还在滚动，但节奏变了。原本杂乱无章的画面开始统一色调，全都泛起淡红色，像黄昏滤镜盖住了整个空间。
接着，一声轻响。
咔。
像是锁扣弹开。
我抬头，看见远处营养舱群的方向，一道道白光亮起。
所有的克隆体，同时睁眼了。
他们没动，只是静静看着这边，眼神空洞却又有种诡异的同步感。下一秒，他们齐刷刷抬起右手，掌心向上。
悬在程砚办公室里的那把因果律匕首，突然挣脱束缚，飞了出来，在空中分裂成十二段，每一段又再分，最终组成一条巨大的、发着幽蓝光的逻辑链，横贯整个数据空间。
链子末端，直指平台中央的胚胎模型。
初始化开始了。
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辣条包装纸，已经皱得不成样子，油渍混着血，像幅抽象画。
最后一块辣条还夹在口袋里，我掏出来，塞进嘴里。
咸的，有点潮，但还能嚼。
“老子不是零件。”我说。
话音刚落，平台微微震了一下。
不是地震那种晃，更像是服务器重启前的电流波动。
然后，那团胚胎模型缓缓转了过来，正面对着我。
表面的铜钥匙纹路开始流动，重组，最后拼成一张脸。
是我的脸。
但它笑了。
嘴角扬得不自然，眼角也没纹路，笑得像个第一次学表情的人形机器人。
它开口，声音还是那句合成语调，但多了点别的东西——像是有人躲在后面，一边听，一边改词。
“第九代实验体，开始初始化。”
我站着没动，手伸进口袋，摸到了电子表残片。
它在发烫，不是报警，是在回应什么。
远处，那条逻辑链轻轻颤了一下，像是即将收紧的绳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