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还在嗡嗡震动。
我盯着屏幕上那行刚解密出来的波形图，耳边还回荡着“小兔子乖乖”的尾音。这玩意儿不该出现在这里，更不该和隧道心跳绑在一起。可偏偏它就响了，还带着我妈的声音。
手腕上的印记突然一烫。
不是错觉。我卷起袖子，那片孢子残留形成的胎记正微微发亮，像贴了张会呼吸的创可贴。皮下有细线状的东西在动，不疼，但能感觉到它们在往外延伸，顺着血管往手臂爬。
我赶紧把芯片拔出来，顺手从抽屉里翻出魏九留下的金属片——那块是从他嚼烂的口香糖包装纸上抠下来的，据说是某种量子屏蔽材料。我把碎片压在印记上，凉意刚渗进去，胎记猛地缩了一下，光丝退回到皮肤下面。
有效果。
但我没松劲。反手从床垫底下摸出烧焦的纸页，滴了点指尖血上去，低声启动“痕迹回溯”。
影像闪现不到一秒：林晚秋站在营养舱前，笔记本燃到最后一角，她抬头看向某个不存在的监控镜头，嘴唇开合。
“它在听我们说话。”
画面断了。
我盯着那句残留的唇语，脑子里转得飞快。她说的“它”，是指孢子？系统？还是……这个世界的底层协议？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很轻，但节奏异常整齐，像是踩着节拍器走的。
我没动，耳朵贴着门缝听。
那人停在我门口，站了三秒，走了。
我拉开门，走廊空着，只有墙角一滩水迹，泛着淡淡的黄。老周拖把留下的那种。
我蹲下用手蹭了点，闻了闻——没有消毒水味，也没有铁锈，反而有点像旧书堆里的霉味混着墨汁。但这不是重点。重点是，这水迹边缘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螺旋纹路，像是被什么力量主动引导过。
我掏出手机，打开手电筒照过去。
水珠在光线下折射出细微的蓝绿色荧光，一闪即逝。
不是自然现象。
我立刻回屋，拿笔蘸水画在纸上，再用指甲沿着罗盘指针的方向划了一道。然后翻开《量子力学通俗讲义》第137页，抄下那段质子展开公式，一笔一划写在图案旁边。
纸面静了几秒。
忽然，墨迹开始蠕动，重组成了一个动态波形图——频率极低，周期性波动，源头标记正指向我的手腕。
我靠。
这不是信号接收器，是发射源。
孢子根本不是被动残留，它是活的，还在收集信息，把我当成了中继站。而刚才那段“隧道心跳”，很可能就是它向外发送的数据包之一。
难怪林晚秋说“别信静”。校园表面恢复正常，可暗地里早就被种上了监听节点。我们以为逃出了模拟层，其实只是换了个更大的笼子。
我抓起外套冲出门。
文学院旧楼三层东侧窗台，是林晚秋常坐的地方。窗框上有道浅痕，像是指甲反复刮擦留下的。我凑近一看，果然，在缝隙里发现了一丝透明胶质，和老周桶里的水成分一致。
我用小刀刮下来，准备带回宿舍分析，结果刚放进密封袋，袋子内壁就开始凝结水珠，像是内部空气被某种场域影响了湿度平衡。
不对劲。
我掏出电子表残骸，虽然主板烧了，但侧面还有个微型接口孔。我把密封袋贴上去，尝试用残存的神经感应模块做一次简陋扫描。
数据跳出来的时候，我差点把手机摔了。
脑脊液样本中含有微量逻辑链碎片，结构与守钟人组织的符号高度吻合。更离谱的是，这些碎片正在自发排列成一段重复序列：
**Σ → Δ → Ω → Σ**
闭环逻辑，自我迭代。
也就是说，老周的行为不是偶然，也不是幽灵作祟，而是某种跨维度信息通道的出口。他每晚擦地，其实是在用脑脊液绘制传输阵列，把关键情报一层层推送到现实层。
而林晚秋，早就知道这一点。
所以她才会选择在那里留下最后的警告。
我捏紧口袋里的烧焦纸页，转身往操场方向跑。
路上遇到几个同学，都低着头往前走，步伐一致，嘴里轻轻哼着调子。
我停下听了两句。
“起来，饥寒交迫的奴隶……”
《国际歌》。
沈哑说过，所有系统受害者临终前都会哼这段。现在这些人还没死，就开始唱了？
我拦住一个学弟：“你们去哪？”
他看我一眼，眼神空洞：“集合。广播说的。”
我抬头看教学楼顶的喇叭，红色指示灯亮着，正在循环播放紧急通知：
“全体学生请注意，立即前往操场集合，请勿延误。”
声音是赵培生的。
但问题来了——教务处助理根本没有权限启动全校广播系统。除非……
他本来就不只是个助理。
我加快脚步赶到操场边缘，躲在旗杆后面观察主席台。
赵培生站在中央，穿着那双标志性的雨靴，手里捧着玻璃缸。里面的荧光金鱼原本是淡蓝色的，现在双眼变成了血红，鱼身悬浮在空中，脱离水面，缓缓排列成一个希腊字母：
Σ
守钟人的终极符号——逻辑闭环。
他每走一步，鞋底就在水泥地上留下一道暗红色印记，形状复杂，像是由多个嵌套圆环组成。我认出来了，那是1985年清源计划初期使用的因果锚定图腾。
他在布阵。
而且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。
台下学生们排成方阵，站姿僵硬，齐声跟着广播哼唱《国际歌》，声音越来越整齐，频率趋于同步。
这不是集合。
是仪式。
孢子需要集体意识作为养分，而赵培生正在帮它搭建祭坛。
我摸了摸手腕，胎记又开始发热。这次不只是热，还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震动，像是回应台上的节奏。
我咬破舌尖，强行集中注意力，启动“微表情透视”能力，锁定赵培生的脸。
十秒内，我看穿了三次谎言。
第一次，他说“这是临时演练”，眼睑抖动，瞳孔收缩；
第二次，他说“无需恐慌”，嘴角肌肉不自主抽搐；
第三次，当他低头看金鱼时，机械义眼闪过一道不属于人类的冷光——那是守钟人组织的认证信号。
这家伙根本不是人类。
至少不完全是。
我悄悄往后退，打算绕到后台切断电源。可刚挪动一步，手腕上的胎记猛地一抽，一股电流直冲大脑。
眼前瞬间黑了一下。
再恢复时，我发现自己正盯着地面，嘴里无意识地哼着《国际歌》的第二段。
我猛地掐住自己脖子，硬生生憋住声音。
糟了。
它已经开始影响我的行为模式。
我掏出金属片狠狠按在胎记上，疼痛让我清醒了几秒。趁这工夫，我迅速把烧焦纸页撕下一角，蘸着口水在掌心写下“别信静”三个字。
盯着这三个字，我逼自己回忆林晚秋燃烧笔记本那一刻的眼神。
她不是在求救。
她在传递密码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再次启动“痕迹回溯”，这次目标是掌心的字迹。
影像闪现——
林晚秋站在档案馆废墟前，手里拿着半张染血的A4纸，对着空气说话：
“如果他看到这段话，告诉他，孢子不怕真相，怕的是‘无意义的选择’。只要他还愿意乱来，就有机会。”
乱来？
我愣了一下。
随即明白过来。
系统喜欢最优解，追求逻辑闭环。而我一直破案的方式，从来都不是按套路出牌。
校园投毒案，我用辣条引蚂蚁还原毒物路径；
地铁连环失踪案，我靠背诵食堂菜单让嫌疑人露馅；
就连破解母亲死亡之谜，也是从一张匿名信背面的咖啡渍开始推导。
我不是推理机器。
我是那个总在课堂偷吃零食、被老师骂“不务正业”的混子。
这才是我的武器。
我抬头看向主席台。
赵培生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符号的绘制，血色金鱼在空中缓缓旋转，形成一个闭合环路。
他举起双手，声音通过广播传遍全场：
“让我们迎接真正的秩序。”
台下学生齐声应和。
我攥紧手中的电子表残片，碎片边缘割进了掌心。
疼。
真实。
我咧了咧嘴，低声说了句：
“抱歉啊，我又不按剧本走了。”
然后猛地冲出旗杆阴影，朝着主席台狂奔而去。
距离五十米。
四十米。
赵培生转过头，机械义眼锁定了我。
血红金鱼同时调转方向，双目直视而来。
我左手狠狠拍向手腕胎记，右手高举碎裂的电子表，像举着一把没子弹的手枪。
三十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