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子表的光还悬在眼前,倒计时像钉进脑子的钉子,【00:03:47】。我动不了,不是身体被锁住,是记忆在往外抽,像有人拿吸管在掏我的脑浆。
第一块碎片是辣条的味道。
那个味道没了。我记得我爱吃辣条,记得手指沾满红油,记得林晚秋说我像只偷吃的老鼠,可我现在……尝不到那股香辣味了。连“辣”这个感觉都模糊了。
接着是跑操口号。“一二三四,青春如火”,我们天天喊,现在张嘴,只剩空气。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喊过。
更糟的是,我想不起第一次见林晚秋那天,她穿什么衣服。
这不对劲。系统从不删记忆,它只是塞给我一堆不属于我的画面。可现在,是我的东西在消失,被硬生生拔走。
“魏九!”我扭头看他,他躺在地上,右眼还在流蓝血,书页烧了一半,压在他胸口。
没反应。
林晚秋蹲在角落,手里攥着那张烧焦的纸,眼神飘忽,像是在看我又不是在看我。她嘴唇动了动,声音很轻:“第七代……不该活着。”
我后背一紧。她不是在说梦话,她是认真的。
头顶的监控屏幕闪了一下,程砚的脸浮现出来,机械义眼缓缓睁开,镜片里滚动着数据流。
“反向系统已接管。”他的声音平得像AI播报,“认知剥离程序启动,进度12%。陈默,你终于成了实验的一部分,而不是观察者。”
我咬牙,抬手摸向太阳穴。脑子里嗡嗡响,像有无数根线在断。
不行,不能等死。
我冲到柯谨身边,他漂浮着,离地十几公分,皮肤下的符文还在爬,像活虫。我一把扯下电子表,把腕带接口贴上他的太阳穴。
“微表情透视”自动开启。
他的眼皮在颤,频率不对,不是昏迷该有的节奏。肌肉抽动间隔精确到毫秒,像在打摩斯密码。
他还醒着,至少有一部分意识在运转。
系统残余权限顺着接口连了过去。一瞬间,我脑子里炸开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:
老周擦地板,水桶里的水一圈圈荡开,每圈间隔0.8秒;
赵培生穿雨靴踩水坑,左脚比右脚多抬了3厘米;
林晚秋翻笔记本,第三十七页停留时间比其他页长0.5秒……
这些都不是重点,可它们拼在一起,像一组数字——
**0**
我猛地睁眼。这不是密码,是密钥。这些琐碎的记忆,全被系统记下来了,像后台日志。
原来记忆本身就是钥匙。
我不再抵抗剥离,反而主动松开一部分意识,让那些记忆流出去。就像钓鱼,你得放线,才能感觉到鱼在哪。
数据逆流而上。
我看见了信号源——不是怀表,是柯谨后颈。
那里插着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导管,连着怀表,但没人注意到。它藏在衣领下面,像静脉输液管,却通向某种神经接口。
这才是真正的接入点。
“痕迹回溯”瞬间激活。
林晚秋突然冲过来,手里那本彼岸花笔记本边缘变得锋利,像刀片,直劈我肩膀。
我早算到了。她出手前0.3秒,肩部肌肉先绷紧,这是攻击预兆。我侧身一闪,顺手把魏九那本烧了一半的《量子力学通俗讲义》塞进她手里。
她愣住了。
纸上残留的dNA报告一闪而过,她瞳孔缩了一下,动作停住。
那一瞬间,她认出了真相——哪怕只有一秒。
我没空解释,扑向悬浮的怀表。
手穿过去了。
不是幻觉,是物理穿透。表不在这个维度,它处于叠加态,像薛定谔的猫,既在这里,又不在。
倒计时跳到【00:01:12】。
空间里浮出半透明的代码墙,拦在我和柯谨之间。字符全是倒写的,像镜像世界的东西。
我低头看电子表,血糊了半边屏幕。刚才撞墙时额头破了,血流下来。
我抬手一抹,指尖沾血,直接按在表盘上。
“强制认证。”我低声说,“身份:陈默,第七代实验体。请求接入底层日志。”
表屏闪了两下,弹出一行字:
【权限验证中……请提供初始锚点】
我闭眼,说出那封信的事:“十八岁生日,匿名信,医院监控截图。”
屏幕红光一闪,认证通过。
一道激光从表盘射出,直奔柯谨后颈导管。
找到了。
我冲过去,一把抓住电子表,抡圆了砸向那根导管。
“砰!”
爆炸声不大,但震得我耳朵发麻。红光中断,怀表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指针停住。
倒计时定格在【00:00:03】。
全场静了。
我踉跄后退,靠墙喘气。视线扫过四周:魏九还在昏睡,林晚秋跪坐在地,手里捏着那张染血的纸,眼神空了。柯谨落回地面,导管断了,怀表滚到角落,表盖裂开,露出里面缠绕的胎发。
程砚的影像消失了。
我低头看自己手,还在抖。
然后我发现——我想不起我妈长什么样了。
不是模糊,是彻底空白。照片、梦境、回忆,全没了。像被人拿橡皮擦干净了。
我慌了,拼命想抓点什么。
可下一秒,我发现自己并不完全崩溃。
因为另一个念头还在,稳稳地钉在脑子里:**查清源计划**。
它不在记忆里,它在骨头里。像刻上去的,比血还深。
我摸了摸口袋,辣条包还在,但我不敢吃。怕吃了也尝不出味道。
林晚秋忽然抬头,声音哑得不像她:“你……还知道自己是谁吗?”
我没回答。
因为我不知道。
但我能破案。
这就够了。
魏九的手指动了一下,嘴里咕哝了一句:“别信自己的记忆……它在伪造逻辑链。”
我盯着他,又看向地上的怀表。
胎发还在微微颤动,像有呼吸。
柯谨的嘴唇动了动,吐出两个字:“折纸……”
不是说时间,是提醒我。
我弯腰捡起电子表,屏幕碎了,但还能用。我把胎发接口抠出来,塞进导管断裂处,反向接上。
表屏闪了一下,跳出一段日志:
【本地副本劫持成功】
【反向系统协议终止】
【守钟人协议剩余折叠次数:7次】
我冷笑。七次?看来他们还挺怕我重启。
林晚秋慢慢站起来,脚步虚浮,走到我面前。她盯着我的眼睛,忽然伸手摸了下我的手腕。
“你还戴着表。”她说。
“嗯。”
“就算忘了所有事,你也戴着。”
我点头。
她嘴角动了动,像是想笑,又没笑出来。
就在这时,电子表震动了一下。
新提示弹出来:
【检测到未授权记忆残留】
【来源:程砚】
【内容片段:你母亲临终前哼的歌,是《国际歌》第三段】
我浑身一僵。
这个秘密,没人知道。
连我自己,也是刚才才听说。
可它出现在系统里,标着“程砚上传”。
他是故意的?
还是……这根本就是陷阱?
我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,镜头黑着,但我知道他在看。
“你剪掉脐带那天,”空气里突然响起他的声音,不是从屏幕,是从四面八方,“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。”
我握紧电子表,指节发白。
林晚秋后退一步,脸色变了。
魏九突然睁开眼,右眼蓝血未干,盯着我说:“陈默,你刚才是不是……主动放走了记忆?”
我没说话。
他撑着地面坐起来,声音发颤: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你放走的,可能不是你的记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