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声还在脑子里响。
不是真的声音，是那种钻进颅骨里来回震荡的嗡鸣。我扶着控制台站稳，左臂包扎的地方又开始渗血，布条黏在伤口上，一动就扯得整条胳膊发麻。
林晚秋靠墙坐着，笔记本边缘结了一层霜似的白痕，她手指死死抠着纸页，指节泛青。柯谨跪在地上没动，怀表摊开在掌心，那根胎发安静得不像话。魏九靠着角落，电子表频率慢得像快断气的心电图。沈哑倒在他旁边，右手佛珠散了三颗，滚到控制台底座边，其中一颗正对着地缝里刚浮现的纹路，微微震颤。
我低头看自己染血的手指——刚才拍下的符文阵还在发烫，但系统界面一片漆黑，连个报错提示都没有。
“别愣着。”我冲柯谨喊，“胎发不亮了，是不是能量被抽走了？”
他猛地抬头，眼神有点涣散：“不是抽走……是转移。这地方现在像个充电宝，我们都是插头。”
话音未落，地面突然一沉。
不是震动，是某种更诡异的感觉，像脚下踩的不是金属板，而是活物的皮肤。符文阵逆向旋转的速度加快，蓝光顺着裂缝往外爬，像是有东西从地底往上顶。
我一把拽起沈哑的肩膀想往后拖，可他的身体僵得像冻住一样，右手突然抬了起来，指尖对准剩下的佛珠。
“别！”我伸手去拦。
柯谨却从后面死死抱住我胳膊：“别碰他！他在执行预设程序——这些珠子根本不是护身符，是封印钥匙！每颗都绑着一个守钟人的命！”
我挣了两下没挣开，眼睁睁看着沈哑机械地把最后一颗佛珠按进控制台侧面的凹槽。
咔。
一声轻响，像是老式保险柜锁死。
紧接着，整片地面裂开蛛网状的口子，一道环形图案缓缓升起——由无数细小几何体拼成，结构精密得不像人类能画出来的。最中间刻着一行字，字体歪斜古怪，但我居然认得：
**熵减是宇宙最深情的谎言**
我瞳孔一缩。
这不是地球上的语言。可我就是知道它在说什么。
“操。”我低声骂了一句，“这玩意儿怎么还带广告语的？”
“不是广告。”魏九突然睁开眼，右眼球泛起红光，像是烧到了极限，“那是半人马座a星的文明标识……逻辑孢子的母体信号。”
他声音断断续续，像信号不良的对讲机：“你每次解锁能力……系统给的奖励……其实是在喂它们……每一次‘破案成功’……都是进食节点……”
我脑子嗡的一声。
难怪那些记忆闪回越来越清晰，像我自己亲身经历过。原来不是系统在奖励我，是在消化我。
“所以咱们现在是自助餐厅？”我冷笑，“觉醒者现切现烤，配米饭还是面条您说了算？”
没人接话。
因为林晚秋那边出事了。
她怀里那本绣着彼岸花的笔记本，毫无征兆地燃了起来。火是青白色的，不冒烟，也不烧她的手，可她整个人猛地弓起来，像是被电流贯穿。
“啊——！”她尖叫一声，抱着本子蜷成一团，“我不记得写过这些！我不记得！！”
纸页在燃烧，可上面浮现出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——
1907年，清源学堂礼堂。
一群穿长衫的学生排排站好，背景横幅写着“第一届毕业典礼”。镜头拉近，第一排中央站着个少年，眉眼冷峻，嘴角微压。哪怕年轻二十岁，我也一眼认出来：
程砚。
我呼吸一滞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我喃喃道，“他要是活了一百多年，那他到底是谁？管理员？还是……实验品？”
我摘下手表贴在燃烧的纸页上，试图用缓存抓一段影像。电子表屏幕闪了一下，冒出几行乱码，然后开始冒烟。
“警告。”魏九喘着气，“孢子察觉到数据采集……它们……会反追踪意识源头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他人又塌了下去，眼睛闭上，只剩胸口微弱起伏。
柯谨忽然站起来，一步步走向控制台，嘴里念叨着：“1907……不是起点……是循环……每一届学生都在重复同一天……我们早就死过无数次了……”
他伸手想去碰那圈悬浮的符号，我猛地扑过去把他拉开。
“你疯了？那是外星病毒的LoGo！”
“可它认识我。”柯谨转头看我，眼神平静得吓人，“我的怀表，为什么会有你的胎发？老周为什么每晚擦地板？生锈的罗盘，指向的从来不是钟楼——是时间锚点。”
我愣住了。
他说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。可从来没把这些事串在一起想过。
“所以……”我咬牙，“我们不是在查案子，是在跑程序？所有人，包括我，都是某个大剧本里的Npc？”
“不。”林晚秋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，“你是第七号变量。他们等的就是你打破规则。”
她抬起脸，眼里全是血丝：“刚才烧掉的那一页，最后写着一句话——‘当持钥者不再相信钥匙，门才会打开’。”
我盯着她，又看向地上那串碎裂的佛珠。
沈哑瘫在地上，右手彻底没了知觉，佛珠壳体崩开，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晶体，像是凝固的血块。他的神经接口还在放电，噼啪作响，左手无意识抽搐了一下。
“他说过……”我嗓子里像塞了砂纸，“佛珠不是用来念的，是用来炸的。”
“那就炸。”林晚秋撑着墙站起来，把烧剩的笔记本往空中一抛，“既然这是个局，那就别按他们的规则收场。”
笔记本残页飘到半空，正好落在那个悬浮的孢子图案正上方。
刹那间，青白色火焰暴涨，却不向下蔓延，反而向上卷曲，像一朵倒生的花。
整个空间静了一秒。
然后，那枚由几何体构成的孢子图案，缓缓转动了一下。
像是……眨了下眼。
“它在看我们。”柯谨后退一步，声音发抖。
我站在原地没动，左臂的血顺着指尖滴下来，落在控制台边缘。那滴血滑进符文缝隙，竟没有蒸发，而是被吸收了进去。
系统界面依旧黑着，可我脑子里突然响起一段旋律。
不是《茉莉花》。
是一首童谣。
我小时候常哼的，我妈教的。
“月亮出来亮汪汪，亮汪汪，
钥匙藏在石板下，下，下，
七个人走一条路，路，路，
最后一个不能回头……”
我浑身一僵。
这段记忆，系统从来没推送过。
也就是说——它是真的。
“陈默。”林晚秋突然抓住我手腕，“你听到了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心跳。”
她把手贴在我胸口，“不是你的，也不是我的……是地下的。整个迷宫，像一颗心脏在跳。”
我屏住呼吸。
果然。
咚、咚、咚。
缓慢，沉重，带着某种规律性的共振。
就像……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。
柯谨蹲下去捡起一颗碎裂的佛珠，翻来覆去地看着内侧刻的小字：“编号柒·守钟人终章协议。”
“终章？”我眯眼，“意思是，这玩意儿本来就不该存在到现在？”
“或者……”他抬头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“它等的就是今天。”
我正要说话，地面突然剧烈一震。
那圈悬浮的孢子图案升到半空，缓缓展开，几何体分裂重组，变成一张人脸的轮廓——没有五官，只有无数线条交织成的表情。
它“看”着我。
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，掌心全是汗。
林晚秋忽然往前一步，直视那团光影：“你想让我们怕你？不好意思，我们刚从一个更变态的程序里杀出来。”
她话音刚落，那张脸猛地扭曲了一下。
像是……笑了。
我下意识后退半步，脚跟撞上控制台底座。
就在这时，沈哑的手指动了。
很轻微，但确实在动。
他焦黑的左手缓缓抬起，指尖对准头顶通风管道，嘴唇微张，吐出两个字：
“倒计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