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九那句“欢迎回家，哥哥”还在屋里回荡，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。
我盯着他灰白的瞳孔，手指慢慢收拢，指甲掐进掌心。疼，但比不上脑子里那股被撕开的感觉。刚才那一瞬的记忆不是我的——可它偏偏就在我脑子里扎了根，带着铁锈和蓝莓香精的味道，挥之不去。
“别愣着。”沈哑声音压得很低，右手佛珠重新串好，左手搭在魏九手腕上，“他脉搏乱得像电报机打摩斯密码。”
柯谨已经蹲在地上，粉笔头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，又猛地折断，换了一截继续画。他没看我，只说：“你刚才是不是又看见了？”
我没答。不是不想说，是怕一张嘴，那些画面会跟着涌出来。
但我还是闭上了眼。
“逻辑链强化”启动的瞬间，太阳穴像是被拧进一颗螺丝。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记忆残留的节点上，像翻旧手机里的缓存文件。昏暗长廊、扭曲的钟摆、银光一闪——
然后是我倒飞出去的画面。
不是被打飞的。更像是……空间本身把我吐了出来。走廊尽头那人影站在原地没动，可他的手抬起来时，整条通道的墙壁像纸一样被揉皱，接着裂开一道口子，银光从裂缝里射出，正中胸口。
我猛地睁眼，呼吸重了几分。
“你脸色比停尸房的瓷砖还白。”沈哑瞥我一眼，“真看到了？”
“看到了。”我摸了摸左腕，电子表表面有细微裂痕，蓝光在缝隙里游走，“有个家伙，能动手不动脚，抬个手就把空间撕了条口子。我还想还手，结果时间倒流了三秒——我又回到了五步外，连姿势都一模一样。”
柯谨停下笔，抬头：“时间倒流？你是说他改了因果顺序？”
“我不知道那么学术的词。”我扯了下嘴角，“我就知道，我明明已经冲到他面前了，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又退了回去，动作重放了一遍。就像……视频被人按了倒退键。”
屋子里安静了几秒。
沈哑把佛珠摘下来一颗，放在桌上，轻轻推到我面前：“第七颗。”
我拿起来看了看，数字刻得极细，像是用针尖一点点磨出来的。
“你能确定这不是系统给你灌的假记忆？”柯谨问。
“系统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安不安全？”我冷笑，“它以前只会冷冰冰地告诉我‘任务失败’。可刚才那个旗袍女人——如果那也算人的话——它说了‘建议谨慎应对’。这不像程序，倒像……快吓尿了。”
柯谨没笑。
他捡起粉笔，在地上画了个方框，又在里面画了个圈，最后用一条波浪线把两者连起来。
“假设这个方框是你看到的现实，圆是你的记忆，波浪线是连接两者的信号。”他说，“现在问题来了：信号源在哪？是你脑内自然触发，还是外部注入？”
“你怎么验证？”我问。
“让环境模仿记忆场景。”沈哑突然开口，“你说当时空气里有蓝莓味和铁锈味？”
我点头。
她从口袋里掏出半片嚼过的蓝莓口香糖，扔进旁边生锈的暖气片缝隙里。接着又从佛珠串里拆下一颗金属扣，用指甲刮出几道划痕，往地上一丢。
“味道有了。”她说，“再来点能量波动。”
她把剩下的佛珠围成一个小圈，银线接进录音机接口，指尖轻弹，一段低频震动传了出来。
空气微微颤了一下。
不是错觉。
靠近暖气片的位置，光线像是被什么吸进去了一样，出现了一小段扭曲，持续不到一秒就消失了。
“操。”我低声说。
柯谨看着那块区域，声音很轻：“局部空间形变。虽然幅度小，但原理一致。”
“也就是说……”沈哑盯着我，“你看到的，是真的。”
“不止。”我把手表摘下来，放在五芒星图案中央，“如果真是假的，它不会再来扫我。”
我们全都盯着那块表。
十秒过去，屏幕毫无反应。
二十秒，依然静止。
就在我以为计划失败的时候，表盘边缘忽然渗出一丝蓝雾，缓缓凝聚成一个模糊轮廓——依旧是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背影，手指悬在虚空中，像是在弹奏什么。
她的E弦剧烈震颤，发出无声的警报。
“它来了。”我低声说。
“它怕你知道。”沈哑看着那虚影，“所以才要封锁这段记忆。”
“也可能是想引我记起来。”我盯着旗袍女人的背影，“你们有没有想过，也许我不是被动接收记忆的容器？也许……我是钥匙？”
柯谨没说话，只是把地上的拓扑图擦掉一半，重新画了一条螺旋线，指向地下深处。
“钟楼不是终点。”他说，“但它一定是入口。”
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？”沈哑问，“坐等倒计时归零？还是主动撞上去？”
“都不是。”我站起身，把手表重新戴回手腕，指节抵住太阳穴，“我要再看一次那段记忆。”
“你疯了？”沈哑皱眉，“刚才那次差点让你脑溢血！”
“所以我需要你们帮我固定意识锚点。”我看向她，“你用佛珠共振频率锁住我的神经波动，柯谨用地面符号阵列隔离干扰信息流。只要我能稳住三分钟，就能看清那个对手的脸。”
“万一那是陷阱呢？”柯谨问。
“那就踩进去。”我说，“反正他已经看过我的脑子了。现在轮到我反窥一眼。”
沈哑沉默了几秒，最终点头：“行。但你要答应我，一旦我喊停，立刻切断连接。我不想明天还得给你整容。”
“成交。”
我闭上眼，深吸一口气。
“痕迹回溯”再次启动。
脑海中的画面迅速重组：长廊、钟摆、银光裂隙……
这一次我强迫自己往前走，哪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距离拉近，终于看清了那人的侧脸——
没有五官。
或者说，他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涂抹过，轮廓模糊，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来回蹭了几百遍。但他穿着一件褪色的中山装，袖口卷起，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机械表。
表盘停在十二点零七分。
和我妈档案里的同步时间，完全一致。
“我认识你……”我喃喃道。
就在这时，耳边传来沈哑的声音：“陈默！松手！”
我猛地抽离，额头全是冷汗。
睁开眼，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死死抓着手表边缘，指节发白，表壳已经微微变形。
“你刚才心跳停了两秒。”沈哑一把夺过表，“再晚一秒，你就成植物人了。”
“我看到他了。”我喘着气，“他穿中山装，戴老式表，时间定格在十二点零七分。他还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手表突然震动。
屏幕亮起，倒计时跳动：
【62:57:03】
紧接着，一行新字浮现：
【检测到高维观测者介入，记忆解锁进度：17%】
然后是第二行：
【警告：下次回溯可能导致人格覆盖】
我盯着那行字，笑了。
“它终于承认了。”我说，“我不是工具人，是变量。”
柯谨缓缓站起身，拍掉裤腿上的粉笔灰。
“既然他知道你会查，还敢留下线索。”他说，“说明他不怕你找到他。”
“或者。”沈哑把佛珠重新串好，最后一颗“7”字朝上，“他就在等你找。”
我低头看着手腕，蓝光仍在裂缝中跳动，像某种活物在敲门。
这时，魏九忽然抽搐了一下。
他的嘴唇动了动，吐出三个字：
“他醒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