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门缝里那滴血还在往下淌,顺着金属纹路滑到我指尖,烫得像刚从动脉里挤出来。
我盯着门上那行字——“起点即终点”。
上一秒沈哑还在吼“走啊”,下一秒整片空间就塌了。他没死透,可我也回不去。七道人影扑上来的时候,他用身体卡住了裂缝。那不是战斗,是自杀式封口。
现在,我背靠着门,手里攥着佛珠钥匙,血已经浸透了掌心。钥匙在发烫,不是温度,是频率,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共振。
脚步声来了。
不是脚步,是七个人踩在同一块地上的回音,整齐得像节拍器。
我抬头。
七个我,从黑暗走廊的不同角度走来。穿的不是警服,也不是校服,是七套不同年代的实验服,胸口编号分别是#001到#007。最前面那个,右眉缺了一小块——那是我十八岁那年被玻璃划伤留下的疤,后来系统修复了,现实中没人记得。
但他们记得。
他们就是我。
被删掉的我。
我往后靠了靠,后背贴着青铜门。奇怪的是,他们没再往前。距离门还有三步,全停了。像是踩到了看不见的警戒线。
佛珠钥匙又震了一下。
我低头,发现钥匙尖端的血珠突然浮空,悬了半秒,然后“啪”地炸开,化成一片红雾。雾里有声音,不是耳朵听见的,是脑子里直接响起的——
“别信系统。”
沈哑的声音。
但不是他说的。是那滴血在说话。
我猛地抬头,七个复制体同时抬手,掌心朝外,动作一致得像一个人。他们开始哼歌。
《国际歌》。
低音,慢速,一个音符卡着一个音符,像是从老式录音机里放出来的。每哼一句,空气就抖一下,走廊的墙开始扭曲,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捏。
我脑子里的系统突然弹出警告:【情感模块过载风险83%】
我冷笑。都这时候了还报这个?
可就在这时,门缝渗出一道光。
不是强光,是淡蓝色的微光,像夏夜的萤火,顺着门缝爬出来,贴着地面往前蔓延。光流到一半,突然拐了个弯,指向走廊尽头。
尽头站着一个人。
柯谨。
他穿着图书馆那件灰布衫,手里捏着半截粉笔,胸前挂着那块老式怀表。表盖开着,里面没有指针,只有一片星图在缓缓旋转。
他没看我,先看了那七个复制体。
然后,他抬手,在空中画了一道线。
粉笔灰凭空出现,沿着他手指的轨迹凝成一条实线,从他指尖一直延伸到我脚边。线头轻轻碰了下我的鞋尖,像在打招呼。
我懂了。
走。
我弯腰,把佛珠钥匙插回门缝,然后顺着那条粉笔线往前跑。七个复制体想追,刚跨出一步,脚底下突然塌陷,整条走廊的地面像纸一样被折叠起来。
柯谨画的不是线。
是拓扑陷阱。
我冲到柯谨身边,喘着气:“你怎么在这?”
他没回答,直接把怀表摘下来,按在我胸口。
“砰。”
不是撞击,是震动。怀表贴上我衣服的瞬间,星图突然放大,投出一片全息影像。七条光轨从不同时间点汇聚,终点全是钟楼。其中一条,标注着“1985.04.17”——我妈死亡的日期。
“这是定位器。”他说,“老周留下的。只能用一次。”
我盯着星图:“你怎么拿到的?”
“他把我的数据藏在图书馆的粉笔灰里。”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粉笔,“每擦一次黑板,我就活一次。”
我喉咙发紧:“那你现在……”
“快到头了。”他笑了笑,“系统在清日志,我是最后一个没被格式化的残片。”
七个复制体已经从折叠空间里爬出来了,重新列队,这次没再哼歌,而是开始同步鼓掌。掌声整齐得吓人,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神经上。
柯谨脸色一沉:“他们升级了。从逻辑复制变成因果同步——只要有一个我动,其他六个都会预判。”
“怎么破?”
“破不了。”他抬手,粉笔在空中画了个圈,指向自己,“但可以骗。”
我还没反应过来,他已经把粉笔往地上一扔,整个人站进那个圆里。
“喂!”我伸手去拉,拉了个空。
圆圈亮了。
引力变了。
我感觉脚下一沉,像是地面突然变成了斜坡,所有东西都在往那个圆里滑。七个复制体最先失控,像被无形的手拽着,一个接一个飞向柯谨。他们挣扎,但动作越来越慢,最后全被吸进圆里,消失不见。
柯谨站在圆心,身体开始变透明。
“听着,”他声音有点飘,“钟楼的钟声能重置时间。但只有一次机会,必须在凌晨三点前启动。”
我盯着他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因为我经历过。”他笑了笑,“我是第七代适配者。上一轮,我死在钟楼门口,差三秒。”
我脑子嗡了一声。
他抬起手,指了指怀表:“现在它在你身上。指针会倒转,但只倒一次。别浪费。”
“等等,老周呢?他到底是谁?”
“他是第一个。”柯谨的声音越来越轻,“1907年,清源学堂第一届学生。他试过七次,每次都死在最后一步。”
我张嘴还想问,可他已经快要看不见了,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轮廓,还在笑。
“告诉下一个我……”
话没说完,圆圈炸了。
一股冲击波把我掀翻在地。等我爬起来,柯谨没了,粉笔灰散在空中,像一场无声的雪。
只有那块怀表,掉在我旁边。
表盖开着,星图消失了,指针开始倒转。
一圈,两圈,三圈……
最后,停在凌晨三点。
我伸手去捡。
指尖刚碰到表壳,背后突然一阵发凉。
回头。
一道影子从折叠空间的裂缝里爬出来——是刚才被吸进去的那个#007复制体,脸上少了块皮,眼睛是纯黑的。
他冲我笑了一下,伸手就抓怀表。
我本能启动“微表情透视”。
十秒倒计时。
他瞳孔里没有倒影。
不是活人,也不是复制体——是系统直接投射的清除程序。
我一拳砸在他脸上。
骨头碎的声音很脆。
他倒下,身体像沙子一样散开,最后变成一滩黑色数据流,渗进地缝。
我喘着气,捡起怀表。
表盖合上了。
指针停在三点。
我盯着它,忽然想起什么。
上一分卷末章,我第一次听见钟声,就是凌晨三点。
那时我以为是幻觉。
现在我知道了。
那是上一轮的我,在敲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