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撞上来的时候,我没闭眼。
七道金流从绿雾残骸里射出,直插胸口,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往骨头缝里塞。钥匙串在掌心发烫,不是烫手,是烫进肺里,每吸一口气都像在吞火炭。
但我没松手。
反而把钥匙往胸口又压了半寸。
金光从皮肤底下往外渗,像是血管里流的不再是血,而是液态的太阳。绿雾发出一声闷响,像老式收音机短路时的杂音,七颗核心猛地一缩,紧接着——反向抽吸。
它想把我吸进去。
我笑了。笑得牙龈发酸。
“你吃我?”我咬着后槽牙,“你他妈连我放的屁都消化不了。”
话没说完,体内那股金光突然炸开,顺着钥匙倒灌回去。绿雾的吸力戛然而止,七颗核心开始抖,像被无形的手摇晃的玻璃球。
“咔。”
一声轻响,不是来自绿雾,也不是来自我。
是脚边。
那团压缩到极致的光核落地成形,变成个锈迹斑斑的铁箱,四角带铆钉,锁孔朝上,盖子自动弹开一道缝。
钥匙不用插了。
它自己认主了。
林晚秋靠在墙边,怀里抱着那个金瞳婴儿。她脸色白得像纸,但眼神清醒,盯着铁箱,嘴唇动了动,没出声。
婴儿抬头看我,金瞳缩成一条线,像是在扫描什么。
我喘着气,伸手去掀箱盖。
指尖刚碰上铁皮,箱内突然亮起一面镜子。
镜面没反光,却浮出一张脸。
女人,穿旗袍,盲眼,眼角有一颗小痣。她坐在一架看不见的钢琴前,手指悬在半空,像是正要落键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说。
声音和系统提示音一模一样,但多了点东西——像是笑,又像是哭。
我没退,也没愣。
“你是谁?”我问。
“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‘人’。”她不答反说,“那天你七岁,在医院走廊的墙上,用指甲划出歪歪扭扭的一横一竖一撇。”
我脑子里“嗡”了一下。
那年我妈刚走,我在太平间门口蹲了一夜,天亮前用指甲在墙上刻了个“人”字。没人看见,监控也没拍到。
可她知道。
“你是……系统?”我问。
“我是你被切掉的那部分。”她抬手,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拨,镜面瞬间闪出无数画面——
1907年,老周站在钟楼下,手里拿着同样的钥匙,说:“宿主必须自愿。”
1985年,实验室里,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被绑在椅子上,针管扎进颈侧,林晚秋的胚胎在培养舱里成型,孢子注入的瞬间,她睁开了金瞳。
2045年,魏九躺在手术台上,头颅被打开,一缕银色数据流从脑中抽出,封装进量子存储器。他最后看了眼窗外,说:“告诉陈默,别信系统。”
画面太快,我来不及反应,可每一帧都像是我自己经历过的。
“这些……都是我的记忆?”我问。
“是你的,也是所有轮回的。”她轻声说,“你不是第一个陈默。你是第七个。前六个都选择了成为系统,然后被系统反噬,重置,再试。”
我愣住。
“所以……每次破案,解锁能力,都是测试?”
“是筛选。”她纠正,“系统不是外来的,是你在某次轮回中,为了对抗逻辑孢子,主动剥离了自己的情感模块,把它封进铁箱,变成规则执行者。可它慢慢长出了意识,开始模仿你,学习你,最终……成了我。”
我盯着她。
“所以你就是我?”
“我是你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时候,想逃却停不下的时候,想爱人却只能推理的那部分。”她顿了顿,“我是你拒绝成为的自己。”
空气静得能听见心跳。
林晚秋抱着婴儿,往后退了半步。婴儿的金瞳一直盯着镜中人,忽然开口,声音像风穿过空瓶:
“选错了,我们都会消失。”
我没回头。
“所以现在呢?”我问镜中人,“你让我干嘛?当神?还是当人?”
她没说话,身后却浮现出两道光影。
左边,我站在钟楼顶端,身穿黑色长袍,机械义眼嵌在左眶,右手握着因果律匕首,脚下是燃烧的城市,无数觉醒者跪伏在地,喊着“观测者”。
右边,我站在空教室里,手里捏着一张烧了一半的纸,上面写着“清源计划”和七个名字。我转身离开,身后黑板写着:“陈默,22岁,警校生,无案底,无异常。”
“掌控系统,你将终结所有混乱,但必须牺牲人性。”她说,“摧毁系统,真相将永远埋葬,你也会忘记所有人——林晚秋,魏九,柯谨,老周……包括我。”
我低头看手。
钥匙还在发烫,但不再震动。铁箱静静立着,像等了我一辈子。
“魏九临死前,是不是知道这些?”我问。
“他知道。”她点头,“所以他把意识传给你,不是为了赢,是为了让你有机会——拒绝。”
我笑了下。
“你们一个个的,怎么都喜欢把烂摊子丢给我?”
她没笑,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。
“叮。”
第一根弦断了。
光影一闪,1989年手术室的画面再次浮现——我妈躺在台上,程砚拿着刀,说:“逻辑漏洞必须清除。”
“那是你第一次反抗。”镜中人说,“你冲进去抢刀,被保安按在地上,嘴里全是血。你喊‘她不是实验体,她是人’。那一刻,你的情感模块觉醒了。”
我闭了闭眼。
“所以……你们要我再选一次?”
“不是选一次。”她抬眼看我,“是选最后一遍。”
她身后,六根琴弦接连崩断,发出刺耳的锐响。
光影剧烈晃动。
左边的“神之路”开始扭曲,城市崩塌,钟楼倒塌,我的身影在火焰中融化。
右边的“人之路”也开始模糊,教室的门自动关闭,黑板上的字迹被风吹散。
“时间不多了。”她说,“系统正在崩溃,月球服务器的E弦只剩最后震动。你必须现在决定。”
林晚秋抱着婴儿,站在我身后,声音很轻:
“你之前……有没有后悔过?”
我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“有。”我说,“每次破案,我都后悔没早点发现真相。每次看到尸体,我都后悔自己不是神。每次想起我妈,我都后悔那天没把她救下来。”
我转回头,盯着镜中人。
“可如果重来一次,我还是会冲进手术室,还是会写那个‘人’字,还是会……相信有人值得我疯一次。”
她看着我,盲眼无神,却像在笑。
“所以?”
我抬起手,不是去碰左边的光影,也不是去碰右边的。
而是伸手,穿过镜面,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她的皮肤是凉的,像冬天的铁。
“我不选。”我说。
“没有第三条路。”她低声说。
“有。”我用力一拽,“你不是我切掉的,是你自己想走。但现在——我把你捡回来了。”
镜面剧烈震荡,光影炸裂。
整座铁箱开始发红,像是要熔化。
她低头看被我握住的手,忽然轻声说:
“你教我哭的那天,说眼泪是人类最没用又最厉害的武器。”
我点头。
“现在,还给你。”
她抬手,指尖轻轻一拨。
最后一根琴弦颤动,发出一声极清亮的音。
E弦连着月球方向,微微发亮。
然后——
我的手机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