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电子表上那两个霜纹拼成的“别信”,手指没抖,但后槽牙咬得发酸。这玩意儿前一秒还给我发“量子清醒剂”这种听着像便利店功能饮料的奖励,后一秒就冒个警告,跟抽奖抽到“谢谢参与”一样扫兴。
可那群蓝光纸鹤已经飞远了,只剩一只悬在通风口下方,翅膀微微颤动,像在等我表态。
“行吧,你赢了。”我对着空气说,“我不信它,但我信你这根导线。”
我把表摘下来,贴在额头上降温。刚用完“量子清醒剂”,脑子是清醒的,但这种清醒太干净了,像是被格式化过的硬盘,连辣条的香味都想不起来。我需要一个支点,一根能撬动这堆谜题的杠杆。
那只纸鹤突然抬高了半米,顺着通风管道的走向,往地下通道飘去。
“还挺懂流体力学?”我扯了下嘴角,“走吧,带路,到了地方请你吃蓝莓味口香糖——虽然那玩意儿大概率是神经抑制剂。”
我跟了上去。
地下管道狭窄,头顶的通风格栅每隔三步就有一个,冷风从缝隙里钻出来,吹得人耳膜发痒。纸鹤飞得不快,始终卡在视线正前方两米处,高度刚好与通风口平齐。我盯着它的轨迹,发现它从不拐直角,每次转向都呈圆弧状,像是被某种气流牵引着。
“不是自主飞行。”我低声说,“是信号流。”
我摸出铜钥匙3,贴在管道壁上。金属传来轻微震动,频率和纸鹤的光点闪烁一致。
“魏九的信号残片……你们拿去当导航信标?”我冷笑,“守钟人真是抠门到家了,连死人都不放过。”
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,门牌上“焚化炉区”四个字被涂鸦覆盖了一半,剩下“化炉区”三个字歪歪扭扭,像是谁用指甲抠出来的。
纸鹤停在7号炉的排气口前,翅膀收拢,光点缓缓熄灭。
“到了?”我推了下门,没动。
电子表突然发出一声低频嗡鸣,表盘上的霜纹重新流动,“别信”二字裂开,变成“qY_”。
“又来?”我盯着那三个字母,“上次是‘qx-Jq-7’,这次是‘qY_’?你们系统是按拼音首字母排班吗?”
我没再等系统响应,直接用铜钥匙撬开控制面板,露出里面的线路。表盘贴上去,蓝线顺着裂缝爬出,钻进接口。
“情感悖论注入权限,借来用用。”
屏幕一闪,没出倒计时,也没弹警告,只有一行小字浮现在角落:「生物信号源:7号炉内,强度持续上升。」
“林晚秋?”我皱眉。
可下一秒,表盘温度骤降,我手腕一麻,像是被冰针扎了一下。视野边缘闪过0.7秒的静音画面——黑屏,无声,连心跳都听不见。
魏九死前最后0.7秒。
我晃了晃头,眩晕感像潮水一样退去。空气里飘来一股极淡的气味,像是绣球花混着铁锈。
母亲去世那天,病房窗台上就摆着一盆绣球花。她走前最后一句话是:“别碰那花,有毒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抬手在7号炉门前划了道血痕。指尖血顺着门缝流进去,像是被什么吸走了。
“痕迹回溯。”我低声说,“给我看三分钟前。”
眼前光影扭曲,画面浮现。
我穿着不同年代的警校制服,站在同一台焚化炉前。第一次是大一,制服还合身;第二次是大三,肩章多了道杠;第三次……我已经穿上了正式警服。
每一帧里,我都推着一具尸体进去。
动作标准得像训练过千百遍。
最后一幕,我站在炉前,手里推着一具盖着白布的遗体。布角滑落,露出半张脸——是我母亲。她闭着眼,嘴角却微微上扬,像是在笑。
而我,动作没有丝毫迟疑,直接把推车送进炉口。
火焰升起的瞬间,画面消失。
炉门“咔”地一声弹开,滚出半本烧焦的笔记本。封皮已经碳化,内页却奇迹般保留了一行血字:
“他们正在收集完美死亡案例。”
我蹲下身,没碰它。这种时候碰证据,跟在凶案现场自拍发朋友圈一样愚蠢。
血字是竖写的,笔画歪斜,像是用手指蘸血写的。可这炉子温度至少上千度,谁能在这附近活下来写字?
我抬头看控制台。
屏幕碎了,裂纹呈放射状,中间只留下一串数字:
00:13:14
静静亮着。
不是倒计时启动前的待机状态,而是已经开始计算,只是还没开始跳动。
我伸手去碰电子表,想调出系统日志。蓝线刚探出表壳,就猛地抽搐,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,霜纹在玻璃上重组,拼出“qY_”后戛然而止。
“又是这串代码。”我眯眼,“上次在档案室,U盘里监控的时间戳也是qY开头……1985年,程砚给婴儿注射紫色液体,助产士胸牌写着‘林晚秋(实习生)’。”
我忽然意识到什么。
“七次轮回……七具尸体……第七个实验体……”
我低头看向那本烧焦的笔记本。
它摊开的角度,恰好让内页的烧痕拼成一个数字:7。
和档案架底层自动弹出的那份文件一样。
“不是巧合。”我站起身,“焚化炉不是销毁证据的地方,是回收站。”
我将电子表按在控制台裂缝上,强制接入。
系统界面一闪,弹出加密日志片段:
“样本7-01,轮回第七次,焚化行为确认,记忆回收率98.7%。”
文字只停留了不到一秒,随即消失。
倒计时开始跳动。
00:13:13
00:13:12
炉内传来金属链条拖动的声音,缓慢,规律,像是有人在里面拉动铁索。
我站在原地,没动。
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我突然想不起——
我十八岁生日那天,到底有没有把母亲推进过焚化炉?
我记得她去世,记得葬礼,记得棺材里的茉莉花。可从医院到火葬场之间的那段路,像被谁用橡皮擦抹掉了。
而系统,从没让我回溯过那一天。
我抬起手腕,电子表的蓝线还在抽搐,霜纹重新流动,拼出两个字:
别信。
我盯着那两个字,忽然笑了。
“我不信它。”我低声说,“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信,那我还剩下什么?”
我伸手去按控制台的紧急停止按钮。
手指离按钮还有三厘米时,蓝线猛地从表壳窜出,缠住我的手腕,像一条活蛇。
控制台屏幕一闪,倒计时暂停在:
00:13:10
链条声停了。
我低头,看见电子表的裂痕深处,有一道微弱的红光,正一明一暗,像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