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花炸开的瞬间,我听见了七个自己在吵架。
一个说我疯了,另一个说我早该这么干,第三个干脆开始背《刑法》总则第一条,第四个用我的声线唱起了《恋爱循环》,第五个冷笑说“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谈什么烧系统”,第六个沉默着,但指尖在虚空中画出了老周拖把水的轨迹,第七个——那个婴儿——居然在笑,笑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电子表残片还插在接口上,血顺着金属边缘往下滴,每滴一滴,那七个声音就清晰一分。我知道这不是幻觉,是系统底层逻辑被我强行撕开后,漏出来的真相碎片。
我抬手抹了把脸,血糊住了右眼。但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电流还在顺着神经往上爬,像有人拿螺丝刀在拧我的脑干。我咬牙,把残片又往里怼了半厘米。
“别吵了。”我说,“再吵我就把你们全送去考公。”
声音停了一秒。
然后集体爆发:“你懂什么!你只是这一轮的容器!”
“闭嘴。”我打断,“容器也得有容器的尊严。你们谁不是从我妈那封匿名信开始查案的?谁没在解剖室里对着尸体哼《茉莉花》?谁他妈没在食堂算错辣条钱被林晚秋笑过?”
空气安静了。
我继续:“你们每一个,都是我。不是备份,不是变量,是我走过的每一条死路,放弃的每一个可能。殡仪师那条线,是你替我去听了沈哑说的《国际歌》;图书管理员那条,是你替我翻出了柯谨擦怀表的日期;地铁安检员那条,是你替魏九嚼完了最后一块蓝莓口香糖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一个声音说。
我认得,是那个握着解剖刀的“我”。
“你说你是继承者?那你告诉我,为什么每次快接近真相,系统就重置?为什么林晚秋总在重置后出现?为什么我们七个,偏偏是你站在这里按按钮?”
我笑了。
“因为我是唯一一个,没按‘确定’的人。”
话音落,焚化炉顶部的倒计时突然闪烁了一下。
“00:45”
“00:44”
心跳同步率依旧稳定,但我知道,系统在等。它要我做出选择:烧他们,还是烧自己。
可它忘了,我从不玩二选一。
我抬起手,把电子表残片从接口拔了出来。
屏幕黑了,七个培养舱的加热程序停了,但那七个“我”没消失。他们站在焚化炉前,像七尊等了六年的雕像。
最小的那个婴儿,还在笑。
我深吸一口气,撕下残片上最后一块金属,划破左腕。血涌出来,我没擦,任它顺着指尖滴在地面。
“你们要证据?”我说,“行,我给你们看个大的。”
我把血抹在残片上,重新插进接口。不是为了登录,也不是为了格式化。
是为了上传。
记忆数据流顺着血液倒灌进系统,像一场反向的病毒攻击。我把自己十八岁收到匿名信那天的场景放出来,接着是第一次用“痕迹回溯”看到母亲死亡监控的画面,然后是林晚秋在审讯室刻《三体》公式时的眼神,是魏九死前那0.7秒的量子纠缠,是沈哑在昆仑山隧道里接管地铁信号时的神经接口波动……
每一帧,都是我没删过的记忆。
七个“我”开始颤抖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这些记忆不属于这一轮……”
“所以呢?”我冷笑,“你们以为系统能删干净?它能重置林晚秋,能抹掉魏九,能让我一次次回到警校课堂,但它删不掉我记下的辣条口味,删不掉我哼《茉莉花》时的节奏偏差,删不掉我妈笔迹里那个上扬的顿点。”
我指着他们:“你们不是幻觉,是被关在这里的意识残片。而我,是唯一一个带着全部记忆走到这里的陈默。”
空气凝固。
然后,他们开始动了。
警校生模样的“我”放下了解剖刀,殡仪师松开了掐着林晚秋脖子的手,地铁安检员收回了推魏九的动作,清洁工脱下了胶鞋,图书管理员合上了《量子力学通俗讲义》,系统人格“默”摘下了旗袍上的盲眼罩,而那个婴儿——终于闭上了嘴。
他们围成一圈,站在我面前。
“融合。”我说,“不是重置,不是删除,是记住所有名字。”
“默”开口了,声音像老式收音机:“脑容量超载,99.7%概率意识崩解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,“但剩下0.3%呢?”
“是死。”
“那就死。”我说,“但得是带着记忆死,不是被系统擦干净了再重启。”
他们沉默。
然后,婴儿本体往前走了一步。
他不会说话,但他抬手,指了指我的胸口。
我低头,看见口袋里的彼岸花笔记本正在发烫。
下一秒,门被撞开了。
林晚秋站在门口,浑身是数据流的残影,像是从量子态硬生生挤进现实。她冲进来,一句话没说,直接把笔记本按在我胸口。
烫得我差点跳起来。
金色字迹浮现,和上一次一模一样,但这次多了几个字:
“这次要记住所有人的名字,包括你自己。”
我抬头看她。
她盯着我的鼻尖,像每次说谎前那样。
“你不是锚点。”我说。
“我是钥匙。”她说,“你妈留的后门,只有我能激活。”
我笑了。
“所以,咱们开始吧。”
我闭上眼,启动“逻辑链强化”。能力扫描的瞬间,七重人格的数据锚点同时亮起,像七颗被重新接通的卫星。
警校生代表现实线,殡仪师是死亡线,图书管理员是知识线,地铁安检员是觉醒线,清洁工是底层线,系统人格是程序线,婴儿本体是原始线。
七条路径,七种命运,七次失败。
但现在,它们不再互斥。
我听见他们开始低语,声音从对抗转为同步,从混乱转为共振。
“我是陈默。”
“我是陈默。”
“我是陈默。”
七声叠加,像一场灵魂的合奏。
我感觉到意识在膨胀,记忆在回流,过去的每一次破案、每一次失败、每一次重置,全都回来了。不是以数据形式,是以“我活过”的方式。
系统提示疯狂闪烁,但已经读不懂了。它在报警,说主体稳定性超标,说逻辑链过载,说权限协议冲突。
我不管。
我把电子表残片从接口拔出,握在手里。
血顺着指缝流下,滴在焚化炉的地面上。
倒计时还在跳:
“00:43”
“00:42”
“00:41”
但我知道,这次不是系统在倒数。
是我。